诚如林献所言，前后夹击，进不能，退也不能。
萧嵇这是想将他们往死路上逼。
三人对立，问情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模样斜看向身旁人。
他原是想误导昭华，好叫她一时之间放弃这个念头。
少女牙尖嘴利，一开口就将他的话怼个干脆，现下便是想装疯卖傻也不能了。
不过好在两人尚在谈事，只要他默不出声，大可稳作壁上观。
也确实是这样的。
林献先前开口只是将当前形势挑明，倒也不是真想与问情说道些什么。
只是觉着他想这么混淆视听，倒也挺有意思的。
毕竟昭华又不是一般人，若非现在瞧着状态有些不大好，怎么也不至于这一时半会被她和问情绕进去。
便是当下被唬住，等她走回营帐，自己坐下来好好想想，那时还能想不明白吗？
所以昭华也不愧是昭华，虽说先前一时没想过来，但现下既然已经知晓情形如何，自然心中开始筹算。
只消这么点功夫，便又再度抬眸张嘴，“倒也不是死局，杀梁军破远定应当是不可能了。”
“往回撤却未必不能。”
既想清楚，也不似先前那般浑浑噩噩，再看向林献时，眸中清明，前时的情绪已经掩去大半，“大军回撤的事须得从长计议，非这一两日可成。”
“至于二小姐，倒是可以先行一步。”
“你们只有三个人，小心行事未必会被发现，趁着现在的情况还没那么糟，应该能……”
她一句句分析得头头是道，话中的担忧全然不加掩饰。
只是话还未说完，便被反驳。
少女似笑非笑，语气莫名，“谁说我要走了？”
一语惊三人。
站在她身侧的问情眉头微微皱起，似乎不大认同。
江陵从来都是危险之地，如今萧嵇一心想困死这一干将士，所谓决策更是一念生死。
他不否认林献智谋过人，甚至能与他家主人相较之。
只是到底是空有谋略，却无自保之力。
她随昭华一路赶来已然算是自不量力，甚至劳得主人前来。
出谋献计、与众将领商议形势将战事拖延至今，她已经做得够多了，既然这仗注定要败，她既能斗得过谢予，便不是蠢人，就该知道审时度势，就该现在抽身离去才是。
谢予留他们在她身边也是为此做谋划，让他们助她离开。
现在大好时机可以走，甚至先前一直不肯放手的昭华今日也松了口，来请她走。
那她就该走。
这场战事到现在已是无力回天，继续待在这儿，除了多添一份危险，并无任何好处。
问情正想要劝，却晚了昭华一步。
“为何不走？江陵必败，可以舍了。”
她这话说完，才隐约猜到点可能，连忙又接着说，“倘若你放心不下裴玄，我可以保证我会帮你多留意……”
少女立在那处，原是如死水般平静，现下听到这么番话却破天荒开口反驳，“不……”
随即不待旁人开口，眼眸抬起，明明就在看人，眼神却无比空洞，“谢明非还在这儿呢。”
林献说这话时，语气毫无波澜，没人猜得到她在想什么。
但这句话显然比先前那句话更叫人惊骇。
昭华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半晌没缓得过神来。
问情眼底的诧异不比她少，同样怔得说不出话。
倒是杵在后面发呆的折风三步并两步上前来，“诶，二小姐这话我爱听。”
“怎么说主人也算是为你来的，你若真就这样走了，我与问情倒真替主人不值。”
林献听着点动静，偏过头看去，折风已然走到身侧，说完这番话后仍不消停，一脸赶人的模样，冲着对面的昭华张口便道，“既然如此，昭华姑娘便先回去吧，我们要等主人回来了再走。”
这么副明晃晃的赶人姿态，若是放在平时，昭华必然不会就此作罢。只是现下，她倒是无暇顾及，只直直望向林献，苦笑道，“真是天道好轮回……”
她眼中的痛苦之色不加掩饰，语气更是无端的难过，“我如今竟有些后悔将谢明非推出去了。”
她自以为妙计，以一个裴玄请来两人助力江陵之战，到最后，后悔的却只她一个。
林献原只顾忌一个裴玄，但有萧若兰在这，凭她的立场，也可不顾。
如今谢明非下落不明，反倒成了她最大的牵绊。
昭华牵强地笑了笑，眼神却不见半点笑意，问得极为认真，“大梁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倘若他回不来了呢？”
而这人也同样答得认真，像是在同不了解这件事情的人解释，“他是谢明非，不会回不来。”
垂在身侧的右手不自觉紧握成拳，昭华的笑不知什么时候荡然无存，一字一句咬的很重，“倘若呢？”
她只这么看着眼前人，似乎极为在意将给出的答案。
林献垂头低笑一声，再度抬眸时，神色依旧，声音轻得没边儿，那张无波无痕的脸配上这么一句话，有种平静的疯感，“那我亲自去找他。”
四目相对，是昭华先失了淡然。
见她这副模样，折风与问情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反倒是站在中间的林献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不过多瞧她两眼，随即敛了眸，抬脚转身欲回营帐。
夜里多风，原只有几步之远，话音却如被阻隔在雾里之感，“如果你还有别的什么事要与我说，随时恭候。但如果是劝我走，便算了吧。”
这句话说出的时候，连她自己都猜不透、看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她只觉得，谢明非是因为她才来的，也是因为她出言维护裴玄才走的，她理应等他平安归来才是，如果他回不来，她便去寻。
她自以为将这件事看懂了，奈何当局者迷。
倒是身后三位旁观者，眼清目明，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掀了帘帐，身影渐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