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人绝色，明明笑起来这样好看，江芷萱听着这番话再看那笑却总觉得渗人得很。
所以，林献的意思是，她并不是如传言所说，为先皇殉情而死，而是……谢予杀的？！
江芷萱突然觉得自己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
如果说谢予杀了林献却让人传出林献是殉情而死，那这人岂不是虚伪的很。
明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却还要故作圣人姿态？
果然，她没敢招惹到谢予头上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林献讲完仍是气愤，怪她走得早了，也不知晓她殉情而死这个说法是谁往她身上栽的。
不过想来，无非是萧安往自己脸上贴金又或是谢予给她的死随手一安。
这样辱她名声，她可算是记住了，就算她这辈子是打算摆烂，但若日后有缘见着，也定是要同他们好好算算这笔账的。
江芷萱莫名觉着眼前人周围的气压更低了，颤颤巍巍不大敢讲话。
好半晌，待林献脸色缓和些了，她才扬起张讨好的笑脸，“林献，我先前说的……”
林献情绪起伏不大的时候，总是垂着眼睑没什么表情的，那个时候总是叫人觉得看不清她究竟在想什么。
上辈子她最多的时候便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周遭一切，很少正视眼前同她搭话的人。
所以那些与她谈话的人总是用袖子擦了一遍又一遍额头冒出的细汗，极其安静又极度折磨地等待着林献的回应。
她此刻依然垂着眼睑，叫人看不清神情，开口淡如水，“你不用跟我混，我这辈子什么都不打算做，只管安安静静地混日子，直到自然死去。”
言罢，这人便要抽身离去。
但江芷萱哪里舍得这样错过与林献结盟的机会，她忙追上去，急切得很，“林献，你上一世落到那般田地无非是站错了队，这次我们站太子便是，丞相府会是你忠实的靠山……”
她话还未说完，身前人突然停下，她一时不察一头撞了上去，连忙后退两步，“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点疼对林献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她转过身，面上仍是毫无波澜，似乎这世上再没什么值得她情绪稍有起伏。
她瞧着这人，眼中像是看透一切，“江芷萱，你想护住这丞相府，为何不去找谢予却偏偏要来找我呢？”
“谢予可比我厉害得多，而且上辈子你也看见了，他也是太子党，你若带着丞相府投诚，谢予断没有理由不帮衬着江府。”
小姑娘被林献这样死寂的神情吓着，好半晌不敢回话。
林献也不急，只站那处等，她想，今日若是不将人拒绝彻底了，日后总也叫这人觉着兴许还有希望，日日纠缠，可就烦人了。
终于，这位前世今生都没怎么通透事理的大小姐头一次那样认真地讲述自己的看法。
“因为我觉得，谢予比你危险多了，你上辈子要做什么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而谢予却是背后筹谋良久，趁人不备时给人以当头一击。”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你大多时候都是没有表情的，大概只是因为你对这世间淡漠得没什么感觉吧，最多也只会让我觉得，你这人凉薄得很。而谢予有时分明笑着却总能叫人觉得可敬可怕。”
只是这样讲着，她却突然神色一变，眼底有着深深的恐惧，“而且……上辈子……这样一个筹谋数年，最终连你都没算计过的人，却在大局已定的次日，自刎于庭前……”
她到京城的当日便听到街边百姓家家户户都在谈论此事，只是听闻都叫她觉得谢予这样可怕。
这人明明算计过了天下人，却在天下到手之时，仿佛世间再无趣，憎恶人世，从容赴死。
这样一个人，对这世间比林献还绝望。
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会觉得这人迟早要死。大抵越是通透大智之人，越觉得这样的天下，没什么意思吧。
虽未曾见过，但大概也能猜出，他挥剑自刎的时候一定十分决绝，像是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世界了。
江芷萱的语气那样绝望，“谢予这样的人，注定孑然一身，漂泊至死，谁也不敢真的走近的。”
林献懒散地掀了掀眼皮，觉得有些好笑，“哦，那你还让我跟你一起站队太子？这跟走近谢予有什么本质差别吗？”
听到谢予是自刎庭前，说不震惊是假的，虽然她觉得谢予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但是这样的死法还是叫她一时有些恍惚。
这人她前世今生都不敢走近分毫，或许其他人还能耐着性子同谢予交谈上几分，她却是连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的。
两个同样对这世间失望的人，还是不要相见相交的为好。除了加深彼此的求死欲，没有任何好处。
林献的回问令眼前的小姑娘一下激愤起来，“当然有！我们投靠的是太子，又不是谢予。”
林献嗤之以鼻，“一厢情愿。太子身边自有谢予这样的人，压根用不着我们，更何况……”
她突然话音一转，语气难得带上几分恳求，“上辈子我瞧遍人世，实在是觉得无趣。这辈子已无意再掺和任何事。还请江小姐高抬贵手，不论何事，都莫再指望我。”
此言一出，林献抬脚便走，再也没有停留。只剩小姑娘呆呆站在原地，面上满是失落。
不过不大一会，这人又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不忍，“重来一次，我真的舍不得丞相府再一次蒙冤覆灭，更不忍见天下战火不止。抱歉林献，你有你的追求，可我……也有我想做成的事。”
她尽量，尽量不强求这人。虽然林献不想做的事，她估计也很难强求。
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这人应该不会太开心。
她觉得，林献想出世、不理人世，无非是对这世间已然绝望、也没什么眷恋。
她想叫这人再入此世、却不会漠视人世，理固宜然要让这人对这世间有不舍、对世人有盼头。
她想叫这人帮她，理应让这人有个帮她的理由。
丞相府的投诚她已不稀罕，权势她也不在意。
那她在意什么呢？
这样一个对人世绝望的人，或许会在意希望和温暖吧。
江芷萱垂下眼，林献，我带你感受一道人情冷暖，你也睁眼瞧一瞧世间，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帮我，帮这人世。
*
虽然她上辈子听说了林献的很多事，确实是有些怕这个传闻中害人无数的恶人皇后，但她前世今生都觉得，林献或许没那么坏。
因为她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当是对万事万物都很难提起兴趣的。
能够让她爱的人该是何等热烈，能够叫她恨的人该是何等罪恶滔天，能够令她觉得有趣的事该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林献这样一个对世间淡漠到骨子里的人，又怎么可能对杀人情有独钟呢？
她看不懂谢予，也同样看不懂林献。
似林献和谢予这样难懂的人穷尽天下也未必再找得出一个，世人千千万万都未必有人看得懂他们，遑论她呢？
小姑娘也不纠结，提着裙子就要往后院跑去，她好歹是半个主人家，迟迟不见人实在不好。
两人都往后院去，只是此刻她们还不知，光是她们离开后院的这会功夫，已然足够掀起风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