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雨将倒扣的手机翻过来，直播间连麦的界面在路清迎眼前一闪而过。
评论区飞快地滚动，那些只占据三分之一屏幕、小得几乎看不清的字仿佛渐渐飘到空中，化作子弹向她袭来。
【什么瓜什么瓜！】
【我靠我听到了什么！】
【啊啊啊幸好我录屏了！好一出惊天反转，我就知道我姐是被人陷害的！】
【所以之前爆出来的道具间丑闻其实是多莉设计的吗？！】
【太颠了吧这比电视剧都精彩！】
【多莉去死多莉去死多莉去死……】
【路清迎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你到底是怎么害我们姐姐的啊，你给我说清楚！】
【急死了急死了，到底是怎样低劣的手段，好想知道全过程，呜呜呜雨姐快回来直播讲清楚，我们给你做主！】
【雨姐前阵子抖音上说腰不好，说不定就是多莉搞出来的！】
【林初雨林嘉年你俩瞒得粉丝好苦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不早说呢……】
【早说有人信吗？他们俩被多莉设计，当然是等着多莉自曝才能一雪前耻】
【只有我一个人关注雨姐和陈峥还在谈吗？啊啊啊我磕的cp破镜重圆了！！！】
路清迎没能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跌坐在沙发上。
她细细回想起来，原来这场专为她一个人设计的骗局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埋下了勾子。
从陈峥到林嘉年，再到柯白，乃至全剧组，都在配合林初雨埋伏这场声势浩大的骗局。
连同那天在病房门口，陈峥的摔门而出，林初雨的眼眶红痕，都是她自以为得逞的假象。
原来自己才是最可笑的那个。
原来所有人都在默默看着她，等着她得意忘形，走向自我毁灭。
包括现在。
林初雨太知道什么叫点到为止。
她对着手机里的观众匆匆解释了几句就关闭了直播间。
仿佛轻描淡写地原谅了全网一个多月以来近乎侵犯性的猜测和误解；
仿佛相当优雅地摘下了那些“当婊子还立牌坊”、“没底线的剧组夫妻”、“玩刺激玩进医院”的一顶顶帽子；
仿佛她从来如此——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冷眼束手而立，静静坚守着那句“公道自在人心”。
路清迎知道，直播间中断了，不代表对她的审判结束了。
对上林初雨那双淡漠又怜悯的眼睛，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她失魂落魄地逃离化妆间。
外面本来大好的秋日晴空，突然下起绵绵密密的细雨来。
石砖地块特有的土腥味被湿冷的雨冲溅起来，刺入鼻腔。
她的戏杀青了。
她的角色死在了最后一场戏里。
而她自己，“死”在了杀青这一天。
-
【小剧场】
林初雨进医院的第二天，陈峥已经想好了收拾路清迎的一整套流程。
女人却急了，歪在病床上同他据理力争。
“你这样弄，柯白怎么办？剧组怎么办？电影怎么办？”
陈峥几乎要气笑了，冷冽的眸子泛着寒气，“这个时候了，你考虑这些？”
“怎么能不考虑？这是我的事业。”
男人一点都听不进去，尤其是当下从她口中再听到“事业”两个字。
他对这两个字尤为光火，似乎自她回国后，一切发生在她身上的恶意都源于这两个字。
她不动，也按着不让他动，他活这么大，所有束手束脚的憋闷都是她带来的。
“你要怎么忍是你事，但是你没道理让我忍，林初雨，我是你的伴侣，更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他几乎是铁青着脸狠咬着牙说出这番话。
他很久没这么严肃认真地喊过她的全名，这几乎叫她生出一种兴奋又惶恐的颤栗，感叹他这张常常冷峻昳丽到失真的脸上竟然也能有天崩地裂的表情。
像永恒厚重的冰层有朝一日裂开，汩汩涌出鲜泉，像高中第一次和他牵手，第一次惹他生气……
他们早就远去的年少时光里，陈峥的那一页本来就有最浓墨重彩的底色，她读到的时候就会心跳加速，脉搏紊乱，因此好久没有再读了。
可是那少年却穿越了数十年的光阴，再次鲜活地从书页里钻出来，怎么能叫她不快乐？
她忍不住想踩着他的底线翩翩起舞。像年少时候那样。
她脸上筑起油盐不进的城墙，内心却柔软得一塌糊涂。
“我当然知道你是我的伴侣，陈峥，伴侣是你自己选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么？”
她这样逗他，反驳他的话术几乎无赖到厚颜无耻的程度，大有一种他不按照她的方式来就别处了的威胁意味。
他终于在委屈和震怒下彻底破碎了。
他紧盯着她，眸底痛色难掩，颤声撂下对她的审判，亦是对自己的嘲讽——
“好，林初雨，我就不该来这一趟！”
女人懊恼已经来不及了。
糟了。
玩脱了。
她的少年，这下真生气了。
门被摔上那一下，她的心也跟着痛了。
她次日一早出院，立刻跟柯白请了假。
虐夫一时爽，追夫火葬场，已老实，请放过，她下次再也不敢这样玩了。
几乎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她先回了趟京市的房子。
推门就是满屋子酒气。
她却舒了一口气——她的男人，再生气也没跑太远。
她蹑手蹑脚，没敢先拉帘子，怕惊醒沙发上正睡得像小动物似的男人。
他就那样侧趴着，俊朗的眉眼即便在睡梦中都染着淡淡的哀愁。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男人也会有这样脆弱如水晶般的睡容。
她惹出来的。
她跪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面朝着他淡淡哀愁的睡颜，俯身凑近，一点一点吻了上去，呵护着他唇颊眉眼的每一寸肌肤，动作小心，不至于将他吵醒。
他却实在睡眠太浅，转瞬就睁开眼睛，对上她摄人心魂的美眸。
她回来哄他了。
这个认知让他半梦半醒间更加委屈了。
于是他眼角淌下清泪来，流光似的一道水痕，顺着太阳穴滑进发间。
就这样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这样一双向来疏冷无波的眼睛，淌起泪来竟然这样惊心动魄。
她颤着唇吻干他的泪痕，心魂都为之荡漾。
“对不起，我的宝贝，让你着急难过了……”她抬手抚着他苍劲的发梢，真诚又痛心。
“我不该那样说，我错了，原谅小雨好不好？”
“其实我昨天没来得及说完，我当然不会放过路清迎，我会慢慢跟她算账……”
“我不是跟你生气。”男人执拗地偏头，藏住湿润的眼角，声音带着睡醒的朦胧哑意——
“我是气我自己，没有强大到可以让你完全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