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姐姐今年也没回来过年团圆？她不是赚好多钱，总不会没过路钱……】
【不回来也好，若是回来找上我们家来，不请人进来显得我们狼心狗肺；请她进来吧……这，不就等于承了她一个妓女的恩情？出去你娘这张老脸往哪搁？】
【思宁啊，你怎的还有时间看书，年轻就是好哩，不然娘再给你找个活计做，你赚多了，咱们就不要她的钱！】
【……】
向思宁又想不明白了，季鸣月的长发飞到她脸上，她轻轻地拂开，鬼使神差地问：“鸣月，那你觉得……我是自愿往家中寄钱的吗？”
季鸣月侧过脸：“啊？”
你也往家中寄钱啊？
季鸣月胡乱地想，这俩姐妹倒是显得她不孝顺了！
向思宁觉得季鸣月好像没听清，但她却没有再讲一遍，而是忽然开始解释起来：“我、我不是养父母亲生的，他们一手把我养大……其实他们对我挺好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其实……”
季鸣月听着她的絮絮叨叨，句句都在解释自己为家里的付出是如何理所当然。
她心想，和这些女孩讲重男轻女、讲女儿在一个独生、双胎、三胎、有无兄弟家庭中的天然不同的地位和待遇是不是太抽象。
抽象到当今圣上提出“男女平等”的思想时候，所有人都没意识到这是一个他们深陷其中、却不甚在意的一个问题。那自然不会采取任何措施去解决。
甚至不只是现在，还有她存在的未来也是如此。
人们轻轻看过这四个字，完全看懂了它的含义，然后再轻轻地不在意、忘记、继续，周而复始。
所以总是有可怜的女孩，把想要逃离家庭的压榨时感受到的痛苦当成愧疚。
不能被压榨出更多价值而愧疚？
这样没有情理、没有逻辑的一句话居然如此频繁地在现实中上演着。就如孙二娘。
季鸣月觉得关锦林的处理方法是对的，他也许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反正怎么劝都是要劝到灵锦会里来的，那不如就说让她脱离红尘入道呗。其实就是给孙二娘的逃避一个合理化的说法。
你不是在逃避，你是入教了，所以你不用愧疚。
可笑的心理安慰，但正好戳中了孙二娘的痛点，她渴求一个离开家庭压力的“合理”方式。
只可惜脱离红尘是件难事，对寻常人来说，做不到就回去呗，可孙二娘预想到了回去该有多痛苦，她割不断又害怕痛苦，如此才想了结。
风将向思宁的喃喃送入她的耳中：“……其实我知道，若不是娘的孩子早夭、她又被大夫诊断不孕，不然她们也不会……”
“思宁。”季鸣月打断她的沉浸，“我觉得你不用想那么多，万事顺心而为就好了。”
向思宁停住自言自语：“……啊。”
季鸣月道：“你想往家中寄钱便寄，不想便不寄，觉得寄多了那就下次少给点……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始终放不下养父母加在你身上的所谓的‘养恩’，那你就在自己好过的前提下给予对方一点回报也没什么，这对你说是一种心理安慰。”
向思宁问：“为何是安慰？回报养恩……不是应该的吗？”
“我不清楚你家里的情况，”季鸣月说，“可既然你觉得奇怪，那这份回报便不是那么应该，好多事情人的脑子是反应不过来的，直觉和感知才是该考虑的因素。”
人脑会被洗脑，但心不会，因为它什么都不懂，所以也能表达一个人最直接的对外界事物的反应。
季鸣月点点头，这就跟她看到好看的好玩的东西就会心动一样吧，就算脑子知道要省钱不能乱买东西，但是她的心控制不住呀！嗐，想到这个，上次看到的那对翡翠耳环果然应该要咬咬牙拿下才是，现在她想起来就心痛！
向思宁哪里知道坐在她前边的人早已经思绪发散到其他地方去了，她随着马身的颠簸，缓缓陷入了沉思。
回到城中已经快到晚膳时间，几人随处找了个小摊吃过馄饨，也没急着走，坐在桌前吹着带着各种食物香味的晚风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本来是打算去高双宅中看看的，可是他住得也比较远，回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大晚上的过去也不太好，几人便决定明早再去，可接下来还有大半个夜晚，就这么回去似乎又有些浪费。
方景星忽然想到什么，一拍手道：“现在这个时候，勾栏瓦舍里可要开始热闹了，不如我们去东湖中瓦看看？那孙二娘曾经在里头当做女伎，还有一个在信中说要与关锦林白头偕老的芙蓉姑娘也在其中做事，正好一并问了。”
勾栏瓦肆？
季鸣月还没去过呢！她顿时兴奋起来：“好啊好啊，趁着天色将黑，我们快些去……啊，东湖中瓦远不远？”
方景星：“中瓦不远，就在东湖边上。”
瓦子就是一个开放的百货集市，其中的活动主要为表演和买卖，表演实质也是卖艺，所以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游娱场所。
海州府中瓦舍很多，最出名的是四座大瓦：上下中南瓦，各有特色，其中东湖中瓦的勾栏数量最多，往日最为热闹，也许是因着地理位置好，就在州中心一带，客人也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