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君乐提前打了腹稿，但两个小时也只够她把整体轮廓和颜色作出来。
皇帝的朝服花纹这样繁复，她一笔都不能画错，要一边画一边记才能保证让甲方满意。
何况甲方还是个皇帝，很吓人的好不好？
但是这个男的，一！直！在说话！打断她的思路。
她好烦啊……
从他进殿时起，君乐匆匆一瞥，就知道这一定也是个皇子。
因为这人鼻子和脸型有几分像萧姐姐。
刚才见他还懂打光和阴影的呈现效果，也猜出来他就是金太傅说的那个得意门生，太子。
君乐想：这太子和萧姐姐的思想品德差太远了也，萧姐姐可从来不会在她画画的时候打扰她。
于是忍无可忍之际，她直接脱口道：“你、你能不说话吗？我时间不够了。”
“……”
这是萧怀光第二次见到君乐。
第一次在宫宴上，和皇帝没说两句话，君乐就被吓哭然后晕了。
这一次，还没拿起画笔之前，也一直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模样。
谁知和她说了没几句话，她居然就敢开口抱怨起来了？
莫不是，不晓得他的身份？将他当成了普通的达官显贵？
萧怀光惊讶后，了然的发出一声笑来：“宋小姐，你可是不知我是谁？”
君乐不理他了，皱巴着脸抓紧时间，继续把那些不太能用文字记下来的部分画出来。
萧怀光见状，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想，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姑娘虽说有些无礼，但还挺有趣。
※
君乐基本上就是卡着时间把皇帝叫醒的。
皇帝醒来时，眼神中有一瞬间的震怒，吓得君乐手一抖，差点把墨滴在绢布上。
但很快，皇帝就又恢复了先前随和的样子，活动着脖子问：“画完了？”
君乐紧张地说：“还没……回陛下的话，还没有。我需要，再看看陛下的眼睛……”
“哦？”皇帝舒缓了一下眉心，睁了睁眼睛，定神看过去：“那便看吧。”
君乐抿了抿唇，大着胆子与皇帝对视，一边手不停地在小本上画了好几双眼睛。
片刻后，她才嗫嚅道：“可以了，谢谢陛下。”
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了首领太监的声音：“陛下，时候差不多了。”
皇帝颇为意外的看着君乐笑道：“你时辰倒是掐得准。”
他起身走到君乐身边，负手弯腰看着桌上那幅画。
君乐让出了位置，有点不安的抠着手——
现在这幅画，要是个外行看了，一定是四个字形容：一塌糊涂。
皇帝不会以为她在乱画吧？
正想着，皇帝就点了点头道：“一个时辰的时间便能隐约成型，不错。朕愈发期待成品了。”
君乐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头晕脑胀的，好像一直凝固的血液一下子全都冲到了脑门上。
她眼眶泛红，内心充满了感激——
老师！您当年让我们一天画50张速写的手速训练，救了我的狗命啊！
皇帝看了她后怕又庆幸的神情，打趣道：“你莫非以为朕看不懂作画，要怪罪于你？”
一听这话，君乐立刻清醒过来，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担心陛下，不满意。”
“满不满意的，就等你完成之日再评定了。你去找朗仕元拿个文思院的牌子，接下来就安心来画完这幅画吧。”
做完交代，皇帝转身就往殿外走，可临了临了，又回头感慨：“曌天死得不应该啊。”
“……”
君乐目瞪口呆——
皇帝也在看她的漫画？
这可是国家元首啊！
她隐约觉得，这似乎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
可是君乐又想，那皇帝也觉得曌天不能死，她要不要改剧情啊？
是，她在画画上是有原则的。
但在榜一大佬面前，这些原则应该，也许，可能，需要，忽略不计吧……
而且这个大佬还是全服的榜一……
萧怀光滞在后面，看了君乐那呆怔的样子不免想笑。
他还想说点什么，就见宋润之和文思院的宫人一起进了殿内。
宋润之挂着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拱手熟络招呼：“殿下。”
萧怀光说：“你年少时也常来文思院，让你陪她入宫，宋大人也是费心了。”
宋润之依然不解释自己不是宋佩之，只是问：“小妹无失礼之处吧？”
萧怀光又看向了君乐。
君乐已经回了神，注意力又回到了那幅画上。
他笑了笑说：“你这小妹，很有些意思。不过今日匆忙，还未曾好好聊聊，连我是谁，她都不知。”
“……”有意思？
宋润之唇边的弧度几不可见的低了些。
萧怀光见状，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不知者无罪。倒是你二哥，让他得空也来找我喝杯茶。”
这话意有所指，宋润之装作没听出其中深意，颔首道：“一定把话带到。”
※
回程的路上，君乐一直在摇晃不停地马车里研究自己的小本本。
她把本子放在膝盖上看得认真，用一截炭笔涂涂画画，时不时揉眼睛。
一旁的宋润之看了她多次，最后一把将那本子给没收了。
“哎我的……”
君乐下意识的要去抢，等反应过来收本子的是宋润之后，又只能委屈的瘪嘴。
宋润之冷着脸说：“回去再看。”
君乐不高兴他动自己的东西，又不敢说，只能气鼓鼓的把脸转向一边，又开始数木头纹路。
车厢内沉默良久。
宋润之倏地发问：“你可知今日，和陛下一同留在殿内的人是谁？”
君乐没看他，点头小声说：“知道。”
“你知道他是太子？”宋润之一时讶异，而后又提醒道：“你莫要因他作画妙笔生花，就心生亲近。”
君乐心想：我才没有想亲近。
那样没礼貌，亏她之前还觉得仿她画的人是个天才，有点羡慕和崇拜的说。
现在滤镜稀碎。
君乐不说话，宋润之便以为她和萧怀光相处愉快，顿时就有些紧张。
他忍不住追问道：“他和你聊了什么？可有问什么？”
君乐听出他语气不对，回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记不太清了。”君乐老实巴交的说：“我没注意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