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舟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他去推门，又倒退回来，问门口坐班的小兵，“盛小姐在做什么？”
小兵紧张了一下，道，“盛小姐从下午来就没出来过，我也不知道小姐在做什么。”
顾景舟便皱眉，这都五六个小时了，也不知道进去看看人。
不过除了徐匀行，怕是没人有这个胆。
于是顾景舟推门进去。
办公室一片漆黑，连盏灯都没开。
顾景舟凭直觉找到桌上台灯，开了灯，这才找到人。
沙发上，一张报纸平铺开来，只露出腿脚来。
他认得那裙子，是盛长凝的。
顾景舟走上前去，轻手轻脚的掀开报纸，盛长凝早睡着了，盖着报纸的缘故，小脸热的红扑扑的。
可是脸上有泪。
顾景舟怔了一下，盛长凝忽然梦魇。
她叫着“娘”，又哭起来，顾景舟刚想叫她，盛长凝忽然大叫着坐起身来。
盛长凝剧烈的喘息着，说是醒了，可是双眼不对焦，还没醒透。
顾景舟连忙坐下去扶住她双臂叫她名字。
盛长凝的视线渐渐回笼，看清眼前人，一下子扑进顾景舟的怀抱。
“少帅！”
小姑娘带了浓浓的哭腔，顾景舟便摸她头发。
“做梦了？连灯都不开，吓着了吧。”
盛长凝无声的点头。
顾景舟起了怜爱之心，“做的什么梦，哭成这样，跟小孩子似的。”
盛长凝不愿提起母亲的事，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什么，不过是梦到年幼时候的事。”
顿了顿，她又抬起头来仰视他，“今日少帅这样忙，我是不是打扰你啦？”
事发突然，顾景舟叫她来的时候也不知局势会有变动，今夜恐怕是不得闲，于是顾景舟道，“本来想你陪我出去吃饭，不过我今日有急事，走不开了，你现在跟我去随便吃些，吃罢了饭，我让徐匀行送你回去。”
顾景舟说着就要拉她起身，盛长凝赶忙摇了摇头，反手抓住顾景舟的手。
“少帅，不用了，我可以直接回家，家里厨房都是现成的。”
顾景舟不赞同，“现在都八点多了，你回家去等吃上饭，要九点多。我这里炊事班已经做好了，即刻就可以吃。”
顾景舟又来拉她，盛长凝不愿意去，只是抓着他的手猛摇头。
顾景舟眯了眯眼，“这么不情愿？你害怕？”
盛长凝脸红，“这里……这里是你办公的地方，你带我去吃饭……不好。”
“哪里不好？”
盛长凝着急，又不好把话说的太明白，只好道，“总之，总之就是影响不好。”
顾景舟不高兴，“你倒是会替我着想。”
“只不过我不明白，和我在一起，怎么就影响不好了？”
“你不愿意别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那郭令世呢，你怎么愿意去给他当护士？？那时候你怎么不觉得影响不好？？”
盛长凝一呆，听见郭令世的名字，有一阵恍惚。
“好好的，怎么又提四少？”
话没说完，顾景舟忽然拉了她一把，把盛长凝拖到了自己胸前。
“你不愿意别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我就偏要让所有人都看到。”
“你可以给郭令世当护士，自然也可以给我当秘书。
“今天你别走了，留下来陪我加班。”
于是没一会，顾景舟带着盛长凝出现在作战室。
饭菜早就准备好了，徐匀行给盛长凝盛了饭，盛长凝脸爆红，尽量忍耐着不去理会别人看她的眼神。
“吃饭吧。”
顾景舟下令，众人无声的拿起筷子。
作战室的这些参谋将官经常和顾景舟一起吃加班饭，都是男人，顾景舟个性也随和，众人吃饭的时候插科打诨开玩笑都是常有的。
可是今天，偌大的作战室没一个人讲话，只有筷子碰碗的声音。
顾景舟给盛长凝夹了好多菜，碗都要冒出来，盛长凝便小声道，“够了的，我吃不完。”
顾景舟淡淡道，“正长身体的时候，这些都吃不完，嫌菜不好吃？”
盛长凝慌的摆手，“没有没有……我努力吧。”
众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手里的筷子，看顾景舟照顾盛长凝。
盛长凝大概是有点挑食，顾景舟夹的好些蔬菜她都没吃。
顾景舟便不高兴，“要多吃菜，我给你夹的这些菜都得吃完，不许剩。”
盛长凝觉得他管太宽，“我不喜欢吃苦瓜。”
顾景舟继续强硬，“喜不喜欢和吃不吃是两码事。”
盛长凝恼了，“少帅就没有不喜欢不想吃的东西？”
“没有。当兵打仗的，有的吃就吃，我还在野外生吃过老鼠和蛇，你要挑食，我也可以带你去体验一下。”
盛长凝很想说他强人所难，可所有人都看着呢，她没他脸皮厚。
于是，盛长凝认命的开始吃碗里的饭菜，倒是很快也吃完了。
吃罢了饭，顾景舟拉了盛长凝出去。
等他们二人离开，作战室一下沸腾了。
“乖乖，这是咱少帅？？”
“这盛小姐虽然不是很美，可谁懂啊，她身上有一股我见犹怜的脆弱感。像咱们少帅这样的硬汉，还就适合这样的小女朋友。”
“你们懂什么？这才吃个饭，你们就大惊小怪，上次在胜豪歌舞厅，这位盛小姐喝多了，少帅可是让盛小姐枕在他膝盖上睡觉，他一个手护着人家脑袋，一个手拿酒杯和我们喝，一直到走的时候，盛小姐都没醒，是少帅抱走的。”
众人惊呼，一致同意这一回，顾景舟是来真的。
之前胜豪歌舞厅的乔团长今天也在，他扒完了最后一口饭，道，“我可告诉你们，这位盛小姐好哭，哭起来就连少帅都哄不好，你们可千万别招她。”
“盛小姐的姐夫，就是顾家大房的顾景攀，惹了盛小姐，被少帅借口关押了一个多月，出来之后老实多了，也不欺负盛家二小姐了。”
“这还是亲戚，更不用说我们了。”
众人使劲点了点头，“对对，还有上回，和国人绑架了盛小姐，少帅可没给他们好，那和国领事自来嚣张，自那件事之后，和国领事馆最近静悄悄的，好一阵不惹事了。”
众人越说心里越清楚，“那下个月，我太太过生日做酒，我让我太太邀请盛小姐来做客，也让我太太亲近亲近。”
“这感情好，到那时，我也让我太太去亲近盛小姐。”
作战室里一片八卦，顾景舟带着盛长凝出了作战室，让徐匀行送她回去。
盛长凝起初以为顾景舟今天真不让她回家，现在想来，军事会议需要保密，留她一个外人在场，确实不适合。
盛长凝放下心来，前头就是走廊尽头，下了楼就到院子里。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从楼梯上上来一个人。
盛长凝定睛一看，一下就慌，使劲从顾景舟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是顾金帆呀。
顾金帆也看见了盛长凝。
盛长凝吓的不轻，刻意往顾景舟身后躲了躲，顾景舟觉察到盛长凝的害怕，也顺势拿身形护住了她。
“爸爸。”
顾景舟站了脚，和顾金帆打招呼。
盛长凝跟着打招呼，“督军好。”
顾金帆点了点头，顾景舟问，“怎么这么晚还来？”
顾金帆道，“我来看你们开会。”
顾景舟道，“我们刚吃完饭，爸爸您先去，我去去就来。”
说罢，顾景舟也不等顾金帆同意，重新拉起盛长凝的手，带着她出了走廊。
顾金帆回头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问副官，“景舟最近和这位盛小姐走得近？”
副官道，“是，属下听他们八卦过。”
顾金帆若有所思，“你去查查这位盛小姐的底，不要让景舟知道。”
“是。”
……
顾景舟一直把盛长凝送到了院子里。
他其实不想让盛长凝回去，不过公私不分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顾景舟拉着她的手不松开也不说话，盛长凝想也知道军政府大楼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看他们。
于是盛长凝想要把手抽回来，可顾景舟察觉到她的意图，又重新拉住了她的手。
她不会知道，他莫名其妙觉得不安。
他做什么要提郭令世。
顾景舟上下打量她，“伤都好全了？”
盛长凝点头，“还有点痛，但是不要紧。”
“嗯。”
两个人又没话了。
盛长凝觉得他好奇怪，催他，“少帅，你上去忙吧，我回家了。”
顾景舟便瞪她，“你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
盛长凝觉得无语。
她咬了咬唇，忍着害羞，抬手抚了抚顾景舟军装上的扣子，“我怕你耽误要事呀，我们下次再见。”
“再说，督军还在等你。”
提到顾金帆，顾景舟清醒了很多。
他送盛长凝上了车，看着她远去，又觉得恼火。
这不像他，太不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