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弟子上前为简禾放下一壶茶，简禾道了声谢，将目光放到水镜之中。
这水镜极大，几乎是半个太玄殿的高度，占了大约五六个人的身宽，再加上镜中的视角虽是俯视，却清晰度极高，因此长老们能将广场上所有人的动作尽收眼底，甚至包括化名为袁黎月的宁裴玉。
简禾起初并没有认出宁裴玉。
直到那熟悉的腔调和作风令他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他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宁裴玉。
他以为他会愤恨地冲到广场上，直接将人刺穿。
但他没有，他只是静默地坐在这里。
心脏微微有些疼痛，连带着手指都小幅度地颤抖起来。前世遗留的怨恨与愤怒纷至沓来，如潮水般淹没他的理智，简禾只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大海之中的一叶孤舟，顺着这洪流不知前往何方。
不知不觉间，他握紧了茶杯，手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在理智将要完全丧失之前，简禾感受到了腿上的冰凉。
是他的手心太凉了。
冒出的冷汗顺着杯壁滴在了腿上。
简禾抬袖掩住水渍，将茶杯稳稳地放在一旁的桌上，再抬起头时，只有眼尾微微的泛红。
所有的情绪已然压住，如今魂魄完满的他不会再冲动行事。
既然已经找到了宁裴玉，那他就可以开始他的计划，将人一步一步，拉入深渊。
不过不知为何，宁裴玉此时捏造的样貌与前世并不相同。
简禾翻出前世的记忆，试图寻找仇人的踪迹。
前世宁裴玉以大师兄恩人的身份进入太玄宗，不知用什么法子捏了张乖巧可怜的长相，还隐藏了竹妖的气息，让人一见就心生怜悯。他利用那张脸博得了太玄宗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好感，师尊也被他蛊惑，收他为徒。
而如今宁裴玉竟捏了张艳丽精致的脸，这可不像是他的风格……
简禾再细看，竟隐约发现了几分自己的影子在，尤其是眉眼和嘴唇，几乎是一模一样。
只是魂魄完整后，自己的气质和外表都有所变化，与以往有些不同。
他习惯了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这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发现宁裴玉的存在。
但宁裴玉的性格和行为他可不会认错。
这偌大广场之上，大部分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心智尚还稚嫩，几乎不会有什么出众的举动，就连世家子弟都比较安分。
唯有一个人，不仅一张脸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连之后的动作都带着一种楚楚可怜的诱惑力，
这太过瞩目了，但也很符合简禾所了解的宁裴玉。
在这种大型场合，这人一定会追求成为全场的焦点。
依照简禾的判断，宁裴玉此刻应当还是抱着进入太玄宗，成为师尊弟子的念头，因为这是接近他这个气运之子最近的位置。
但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仇人如愿呢？
正好他设计第二关的意图本就是为了对付宁裴玉，如今恰巧阵法启动成功，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简禾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长老们还在热火朝天地聊着自己看中的弟子，连晏君枫都被自家师尊抬起的胳膊晃了好几下视线，因而并没有人注意到简禾细小的变化。
“我看那个小孩不错，是全场最漂亮的。”柳思云兴奋道。
众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视线汇聚到这个名叫“袁黎月”的少年身上。
“似乎没什么灵力基础……”梅休伯摸了摸下巴。
“好看就完事儿了！”柳思云拍了拍手。
“柳长老此言差矣。”崔一谦道，“你看，这孩子似乎有些……”他没说完下半句。
此时恰巧黄衣少年的仆人说了句“还不到巳时”。
众人一阵沉默。
能在如此还算凉爽的时辰说出天气晒，且顺势坐在了刚认识的朋友拿出的红木椅上，这……是不是有些太不见外了……又或许是袁黎月本身就是个比较开放的人，但他之前的表现可不是这样的。
在场的长老都不年轻，活了几十上百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哪怕是最为凶残卑劣的魔修都打过好几次照面。
乍然在一群天真的孩子里碰见个有心机的，还有点儿怔愣。
“今日天气还挺不错的。”简禾适时补了一句。
“啊，对对，是挺不错的，琼礼啊，上次跟你说的那事儿……”柳思云顺着转移了话题。
“啥事儿？”洛琼礼摸不着头脑。
“就是那个呀……”
简禾给自己斟了杯热乎的茶，挡在脸前，遮住按捺不住的嘴角。
只怪宁裴玉的那张脸太过招摇，说出的话又不过脑子。现下在长老们的心里留下了个“心机”的初印象，就算后面再怎么出色，至少师尊也不会考虑他了。
但……简禾心头的几分爽快散尽，宁裴玉的那个神器——系统，不会提醒他吗？
看袁黎月的表情，似乎对他的设计没半分察觉……
那个系统究竟在搞什么？
没过几秒，长老们聊天的话题又回到第一关上，争论着谁看中的少年更加优秀。
简霖无奈大手一挥，将水镜分出几片，并列悬浮在半空，以最中心定格在石碑的视角为主，周围环绕着各位长老看中的人选，这其中一片上就有宁裴玉的半个身影。
梅休伯这时却嚷嚷了起来。
“诶，我那小徒弟呢！”他遍寻所有镜头里的人，都没有看到魏一黎的身影。
殿内谈论的声音一顿，随后陷入沉寂。
简霖摸了摸下巴，控制着中心的那片水镜在人群中逡巡，却始终不见那个小道士的身影。
“他今日没有来参加试炼？”洛琼礼看向简禾，问道。魏一黎怎么说也算是参加试炼的“新弟子”，按照规矩，应该是早就在广场上的。
简禾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他从凌晨一直忙活到现在，未曾刻意寻找过魏一黎的存在，即便是刚刚借由水镜看到了宁裴玉，也不曾注意过其他人。
晏君枫却是直接黑了脸。
若说这里对魏一黎最了解的人，恐怕非他莫属。
以他的经验，这个家伙现在不在试炼中，那估计是还在……睡大觉！
“师尊，我想我知道他在哪！”晏君枫咬牙切齿道。
“哦？”梅休伯回头，还未等他问出来，晏君枫已提着剑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