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过来。”孟老太太指了指床边的位置。
“母亲，是我不好........”
老太太摇了摇头，“母子之间，说这些做什么？你有好多，我心里很清楚。”
关于孟景宸的身世，她犹豫了很多次，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他。
作为当事人，孟景宸也有权知道真相。
“心脏又疼起来了吧？”
“吃点药，别老这么扛着。”
“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瑜儿还那么年轻，就算不为别的，多陪她两年，总是好的。”
喉结微微滚动，两颗药吞下，孟景宸揉了揉心口，“母亲教训的是。”
橘黄的灯光下，这张脸，越看越像亡夫孟怀安。
“我把你留下来，是要告诉你，其实你.......你.......”
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告知真相的打算，可当真正要说的时候，孟老太太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冰凉的手抚摸过他的脸，仿佛看见了故人。
“老二，你.......你不是.......”
孟景宸趴在病床前，从母亲让众人都走开，单独把他留下。
又犹犹豫豫着不肯说出口。
他就大致明白，母亲要说什么。
他紧握着孟老太太的手，含泪勉强挤出一个笑，“不重要的，母亲，我都知道了。”
“几个月前，大嫂来找过我，故意落下了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老太太一愣，眼神黯淡了下去，“你怪母亲吗？怪母亲没有告诉你真相？怪母亲一直把你蒙在鼓里。”
“不怪，相反，我要感谢母亲，如果不是母亲瞒着我，从小到大，我就是没娘的孩子。”
“正是有母亲护着我，为我遮风挡雨，儿子才能长大成人。”
“母亲在我身上付出的心血和爱，不逊于世界上任何人。”
一直以来，压在心里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下来。
“你的生母，是我的亲妹妹沈嘉薇。”
“我先天不能生育，当时孟家的情况很复杂，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孟家的家产因为我的原因，落到奸人手里，便与婆母想出借腹生子这一招。”
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心里一定不好受。
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会大度到真正的毫不在乎。
爱是唯一的，也是排他的。
除了借腹生子，让自己的亲妹妹与丈夫生孩子，她根本就无路可走。
难道真的要逆着婆母的意思，一哭二闹，家宅大乱么？
孟景宸捏了捏她的手，没来由的悲伤在心底蔓延，“母亲这些年，受委屈了。”
孟老太太扯掉脸上的氧气面罩，声音又低了些，“老二，我想去看看怀安。”
“可医生说........”
“嗨。”老太太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医生是不是告诉你们要尽量满足我的愿望，我的愿望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看看怀安。”
“快三十年了，老头子总算记得要来接我了。他再不来，我都怕他把我给忘了。”
“死老头子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把一个烂摊子就这么丢给我，我非得去骂死他，才解气。”
孟景宸把三人叫到病床前，“母亲说要去陵园看父亲。”
“不行！”
三人异口同声，“您现在的身体情况，待在医院是最稳妥的，如果有什么突然情况，医生........医生可以随时救治。”
“救什么救啊。”老太太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他们那两把刷子我还不知道，不用救了。”
“瑜儿，薯条可乐冰淇淋辣条，给我安排上。”
“嫚嫚，你手艺好，审美在线，陪我回家挑一条好看的裙子，闪瞎那个死老头子。”
“不行，我不准奶奶走。”楚瑜张开双臂挡在病房门口，哭得昏天黑地，“不要走，奶奶。”
留在医院里，还有医生抢救。
要是真回家了，按照老太太的性子，谁都说不动。
孟景宸拉开楚瑜的手，轻轻把她搂进怀里，声音呜咽着说道：“瑜儿，母亲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做吧，乖。”
........
孟老太太穿着一套墨绿色的旗袍，点缀有鸢尾花的图案。
旗袍裁剪得体，质地考究，看得出来是五十多年前港城大户人家的小姐钟爱的款式。
发白头发的梳得整整齐齐，盘在耳后，耳垂上，是一对简单的珍珠耳环。
淡淡的胭脂让苍白的脸上增添了些血气，“瑜儿，我好看吗？”
“好看，奶奶全天下最好看。”
“油嘴滑舌。”
汽车缓缓驶入孟家先祖们的陵园。
楚瑜搀扶着孟老太太行至孟怀安墓前。
老太太蹲下身，几乎半跪在墓碑前，颤抖着手摸向孟怀安的照片。
“怀安。”老太太嘴角轻颤，“我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你还是这么年轻。”
“你交给我的事，我都办完了，也算是能给你个交代了。”
“孩子们都成了家，孟家没有散，也没有败。”
“我这一生，怎么看都值了。做姑娘的时候，是沈家的掌上明珠；嫁给你之后，也没吃过一天苦。”
“你走了，孩子又长大了，我不羡慕别人，谁也不如我过得好。”
楚瑜伏在孟景宸肩上，肩膀一抖一抖的。
如果她跟孟景宸的孩子能留住的，奶奶也少一点遗憾。
“都过来吧。”
孟老太太把四人的手拉在一起，喘着气，“我走了以后，别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刨个坑，把骨灰埋在老爷子旁边，种一颗合欢树，给怀安遮遮太阳。”
视线开始模糊，男人从照片里走出来，一步步走向她。
他笑盈盈的站在她面前，鞠躬，伸出右手，“小姐，愿意与我共舞一曲吗？”
老太太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眉眼弯弯，露出少女才有娇羞，“我.......我愿意啊......”
手里的冰淇淋突然掉到地上，孟老太太歪倒下去。
“母亲——”
“奶奶——”
悲痛的呼声响彻整个墓园，孟老太太缓缓闭上眼。
楚瑜拼命晃动奶奶的身体，“你个老骗子，你说过要看软软糯糯的小孙女，你起来看啊，睁开眼睛看啊........”
“瑜儿，别这样。”孟景宸从身后抱住她，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让母亲安安心心的走。”
“我........我........我好难受。”
楚瑜眼前一黑，身体像被抽空一样，晕倒在孟景宸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