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玉提醒道：“娘，三妹和五妹还没成亲……。”
苏夫人冷笑：“你爹都打算将我们母女三个出族了，他管不着云秀她们的婚事！”
苏云玉无奈：“娘，出族是一回事，婚事是另一回事，难道你打算让三妹五妹嫁给贩夫走卒吗？”女儿家出嫁就会被出族，然后入夫家的族谱，享夫家的功德庇护，这不过是早晚的事，只是在出嫁前被娘家出族，就不能享娘家的功德庇护了，这段时间出行都要注意，一不小心可能就招了小人。她也恨爹这么绝情，不为两个妹妹着想，但她隐约猜到了爹的打算，他可能只是想让三妹五妹多吃点苦，然后甘愿接受他选定的婚事人选。
现在的世家大族都很讲究，轻易不会逼迫女儿家嫁给不愿嫁的人，因为逼人嫁娶有损家族功德气运，而功德是看得见的，但这些家族对待女儿也不是全无办法，把女儿出族就是一个法子，被出族的女儿不能享家族功德庇护，很容易遇到危机小人，等她们吃足了苦头，就明白富贵日子的好处，到时为妻为妾自有取舍，家族同样能达到联姻的目的。
这种隐秘的逼迫手段苏夫人也不是全无所知，但她还是不甘心：“你爹不会真心为你两个妹妹好的，他心里只有苏云柔那个女儿……。”
苏云玉回道：“总比嫁给穷人过苦日子强。”她觉得他爹不至于那么没品，把妹妹嫁给太差的人家。
苏夫人红着眼眶：“可她们本来是嫡女啊……那都是她们应得的。”
苏云玉也红了眼睛，那又有什么办法，谁叫二房有那么个出息的女儿呢！她娘又没生下一儿半子，与其把文东过继成嫡子，她爹更希望直接把文聪抬成嫡子，毕竟对方有个九品才女的亲姐姐，两者更亲近。
苏夫人哽咽道：“都是娘没用……。”她比不上二夫人能识文断字，从小教女儿音律，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要不是有副好相貌，压根就嫁不进苏家这等富人家。
离了苏家，她连给女儿找门好亲事都难。
苏云玉低着头没说话，苏云秀也在一旁擦眼泪，采桃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门外传来采荷咋咋呼呼的声音：“夫人，五小姐回来了——。”
凝重的气氛被打破，采桃紧走几步，撩开帘子探头看：“真是五小姐！”语气中都是欣喜。
苏云玉看着神色放松了些的母亲和妹妹，暗道什么时候五妹的影响这么大了。
还记得两年前她出嫁时，五妹脸上还是一团孩子气，说话总是呛人不讨父亲喜欢，正想着，门口进来一个身量高挑，穿着素净的美人，美人脂粉未施，头发也只梳成简单的双鬟髻，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却难掩骨子里的秀丽之姿，倾城之态。
她有些愕然，五妹居然出落的比苏云柔更美！
苏云柔已经是她见过的顶级美人了，可她的这个妹妹，明显更胜一筹，尤其是那身气质，难描难绘，极为吸引人。
两年不见，变化真大啊。
她笑着上前招呼道：“五妹，好久不见，让大姐看看你。”
苏云岚怔了怔，上前道:“大姐？”
接着，她的目光就落到床上的美貌妇人身上，妇人神色哀戚，脖子上一条红痕，看到那条红痕，她的心狠狠抽痛了下，仿佛被尖锐的东西刺到一般，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她眨眨眼，眼泪一颗颗止不住地往下掉……
妇人被女儿突然的落泪惊到了，云岚从来不哭的，待看到女儿的视线落在自己脖子上，知道她是为自己心痛，顿时心口淌过一丝丝暖意。
她招了招手，示意女儿过去，云岚乖乖上前，眼睛还在无声地流泪，看得妇人目光愈加柔和，她摸着女儿尚未风干的头发，柔声问：“岚儿去哪里了？”
云岚如实答道：“我掉河里了，被一位姓赵的公子救上来的。”
“掉河里？”妇人神色一肃，摸着女儿带着湿气的头发，眼里恨意闪过，忙问：“你怎么突然掉河里了？”
云岚看了采荷一眼：“采荷说，我和她好好地在河边散心，突然一个疯婆子冲出来把我推到河里，然后跑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采荷，采荷不敢隐瞒，连连点头，把自己看到的都说了出来，包括那疯婆子脸上有颗黑痣。
这是意外还是人为？
和二房有没有关系？
但可能吗？应该没有人比二房这种致力于上青玉榜的人更懂得功德榜的作用了，杀人是极严重的因果。
苏云玉想了下，突然说道：“会不会是族里已经把妹妹们出族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了怔，苏夫人更是神色剧变，这是第一次她们这么直观的感受家族功德带来的庇护作用，没有功德护身，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苏夫人甚至想，要不要再去求求夫君，她去跪也好，磕头也罢，只要让两个女儿重回族里，获得族里的功德庇佑。
苏云岚不明白出族和她遇险有什么关系，但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知母亲：“母亲，我失忆了！！”
什么？
苏夫人瞪大了眼睛：“……岚，岚儿，你说什么？”
苏云岚顶着众人震惊的视线，重复了遍：“我说，我失忆了，过往的一切都不记得了。”她摊了摊手，表示就是这样。
她甚至诧异地说道：“我只记得自己叫苏云岚，所以我想问一下，你们确定我真是你们苏家的小姐吗？”
苏夫人猛然看向采荷：“采荷，这是怎么回事？”
采荷支支吾吾地道：“这，这我也不知道啊，之前都好好的……。”她急切地看向自家小姐，目光中都是控诉，小姐，别开玩笑了，失忆的玩笑更不能开啊。
没想到苏云岚压根没有往日的心有灵犀，她死猪不怕开水烫似地道：“这位夫人，不要为难下人。”为免弄错，她就先不喊母亲了。
苏夫人这下心都揪了起来，什么休书出族都不在她心里了，现在女儿失忆的事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维，她一连声地让人去请大夫。
还把苏云岚扯过来，放下她半干的头发，责备她湿着头发梳头容易造成偏头痛，这么不爱惜自己。
苏云岚像个布娃娃一样乖乖被摆弄，感受着苏夫人无微不至地关怀，忍不住低低道：“我觉得我对您挺熟悉的，说不定真是您女儿呢！”
苏夫人拍了下她的肩，好气道：“你当然是我女儿了，我十月怀胎生的女儿，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苏云岚眉眼弯弯：“真的吗？”
苏夫人笑道：“那还有假，你耳朵后有颗红痣你不知道吗？”她揪着苏云岚的耳朵，用力地捏了捏。
苏云岚：“……。”
苏云玉和苏云秀忍不住笑出来，屋里凝重的气氛一扫而光。
事后，大夫来检查也没检查出什么问题，只说五小姐可能在水里待久了，伤到了头，具体如何他也不是很清楚，至于记忆可能只是一时忘了，以后会慢慢想起来的。
开了两副预防风寒的药，大夫就走了。
消息报到苏家老爷苏宏海那里，他微微愣了下，五女儿被人推下河了？他敲了敲桌子，耳语两句，让人赶紧去县衙旁的功德榜看看情况。
县衙离苏府不远，很快下人回来禀报：功德榜苏府掉了一位，由原来的十位变成十一位了。
看来这件事二房有插过手。
想到夫人被休后连两个女儿都来不及看上一眼就想着自杀，显然这里面不简单，两件事加在一起，苏府功德榜掉了一位也就说得通了，好在没有真的酿成人命。
他眉头轻皱，有些不愉，看着旁边在人群中谈笑自如的二夫人，还有腼腆害羞的二女儿，终是叹了声，让下人拿一万两银子捐给县衙修桥铺路，理由就写为二女儿积福。
好歹先把功德排位提上来。
不然改天被人指着鼻子问苏家功德榜为何掉了一位，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
那画面实在不好看。
宴会结束后，苏宏海叫人把二夫人请到书房。
“老爷，你叫妾身来有何事啊？”二夫人媚眼如丝，直勾勾地看着苏宏海，目光不自觉地扫视了下方正的书桌，似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抹红晕，这种勾人的媚态看得苏宏海下腹一紧，险些维持不住板着的面容。
他夹了夹腿，稍稍侧过身子，努力不去看爱妾娇艳的美态，严肃地问道：“周氏，你是不是派人去对付夫人和五小姐了？”
周语湘愣了愣，诧异道：“老爷在说什么呢？”她好端端的派人对付那个女人干什么？不过一介手下败将，都已经被休了，连女儿都被出族了，很快这个家就再也见不到那个女人的任何影子了，她犯得着去对付她吗？就不怕有损功德啊！
苏宏海不相信：“今天夫人差点自杀了，而云岚那丫头也被人推到河里差点死掉……。”
周语湘急道：“老爷，我没有……。”她也听到夫人自杀了，但她确实没出手啊，只以为那女人受不住打击自己寻死罢了，还有五丫头落水，这根本不关她的事。
苏宏海冷冷地道：“我派去看功德榜的下人回来禀报，苏家从十位掉到十一位了。”
周语湘语塞：“……。”功德榜是不会说谎的，她猛地看向老爷，只见苏宏海眯着眼睛说道：“如果不是你，难道是柔儿做的？……”
周语湘说不出话来，想到女儿今天时而兴奋时而失落的样子，心里有个可怕的猜想，但她绝不能说出来，更不能叫女儿认下这件事，于是她讷讷地道：“怎，怎么会呢？老爷，柔儿再乖巧善良不过了……是妾身……”
苏宏海默了下，然后说道：“你认了就好，以后不要做这样多余的事，王氏已经被我休了，以后她会回到乡下生活。”
“至于云秀和云岚，我自有安排，她们同柔儿的前程绝对无碍。”
周语湘忙不迭地点头：“我绝不会做多余的事。”
苏宏海淡淡地嗯了声，继续说道：“你也和柔儿好好说说，姐妹间没有隔夜仇，以后相处的时间不多了，等嫁人后说不定还有互相帮衬的地方，不要因为以往的一点小事坏了姐妹间的情分……。”
周语湘认同地点点头：“老爷说的没错，我会和柔儿好好说的。”
苏宏海点头，最后说道：“这次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你要记住，为了把功德榜排位抬回来，我花了一万两银子，这一万两银子本该留给柔儿置办嫁妆的，现在……。”
话没有说完，周语湘也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她有些懊恼地绞着手帕。
二夫人走后没多久，一个身影在下人的带领下踏入苏宏海的书房：“爹，您交代的事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