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付的声音有些发涩，话虽这么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在小武手中的钞票上停留了一瞬。
那是他妻子这个月的药钱，他比谁都更需要它，也确实是缺钱的。
老付赶紧推诿。
手在空中摆了又摆，始终没有真正伸出去。
他喉咙动了动，像是把什么话又咽了回去。
似乎还是有点儿骨气的。
但是，可能也不多。
“拿着吧，我还年轻。”
小武语气坚决，一把拉过老付微微颤抖的手，将叠得整齐的纸币塞进他的口袋里。
他的动作干脆，却并不显得急躁。
“以后赚钱的时间还长着呢。”
他笑了笑，眼角皱起一道浅浅的纹。
那笑容里有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年轻人特有的、未被生活磨灭的明亮希望。
小武说着把钱往老付的口袋里塞，老付也没有再阻拦。
他的抵抗终于瓦解，手臂垂了下来，任由小武将钱仔细地放进他外套内袋中。
那叠钱带着对方的体温，沉甸甸地贴在胸口。
“那就谢谢小武了，等我婆娘的病好了，我攒下来钱，就立马还你。”
老付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低下头，用长满老茧的手抹了一把脸，再抬头时眼眶已经发红。
老付面露感激，毕竟，也是遇到了好心人了。
他望着小武，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再说些什么道谢的话，却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那叹息里有如释重负，也有难以言喻的惭愧。
“不用，你拿着就好了。”
小武拍了拍老付的肩膀，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的目光温和，没有一丝施舍的姿态。
“我也没有多的钱帮你。”
他说得坦诚，语气里没有虚假的宽裕，只有实实在在的共情。
他清楚生活的重量，也明白这一点帮助意味着什么。
小武说着看向了老付手里的袋子，自然也没忘记易不凡吩咐的事儿。
他的视线落在那只鼓鼓囊囊的布袋上，袋口被撑得微微变形，看起来确实不轻。
“付师傅，你这袋子里装的什么呀，我看着挺沉的。”
他语气随意，像是刚刚注意到似的，朝袋子抬了抬下巴，目光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小武也是在这个过程当中观察了一会儿。
老付手里拎着个布袋子，虽然看着有些像是饭盒之类的，可是好像要大一些，也更沉一些，袋子口扎得紧紧的，透出一股不寻常的沉重感。
毕竟整天都是在大门口盯着这些个工人们进出的，带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大概也清楚。
多数人带饭盒的时候都是用的网兜，轻便透亮，饭盒的形状一目了然；
还有一些人们是斜挎着军绿色包，那种帆布包结实耐用，但老付今天拿的这袋子却有些不同，像是自家缝制的粗布口袋，颜色灰扑扑的，边缘还磨得发白。
就连袋子的口子都是系得很严实。
从外面还真看不到里面一丝。
就像眼前的老付这样的，拿着这袋子进来的也有，但通常都是些老工人，图个方便，可小武心里却嘀咕起来。
“呃，饭盒，两个饭盒。”
老付结结巴巴地开口，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直视小武。
“想着，下午从食堂，打两份儿饭回去。”
他顿了顿，喉咙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吞咽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要不然，没人做饭，而且，食堂里的，饭菜也好些。”
老付说话的时候明显是有些结巴的，好像没有那么顺畅，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而且，在说话的时候，抓着袋子的手都是攥得更紧了，指节发白，青筋微凸，下意识的还把袋子往身后藏，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动作虽然是比较微小的，几乎不易察觉，但是小武是什么人？
那也是好几年的保卫科科员了，经验老道，眼光毒辣，肯定不会放过这细节的。
他注意到老付的额头渗出了细汗，尽管天气并不热，而且老付的呼吸略显急促，这一切都让小武心中的疑云越发浓重。
“那个，付师傅，介意不介意我检查一下？”
小武语气尽量放得缓和，声音里带着一点商量，却也透出不容回避的坚持。
“你也知道，我也是职责所在。”
他面带笑容，一边说一边观察老付的反应，态度客气却明确。
“不，不用了吧。”
老付连忙摆手，脸上的肌肉不太自然地绷紧了，“就是饭盒，你还不相信我啊！”
他声音略微发颤，虽然努力显得轻松，却明显比刚才更紧张了。
虽然是工作多年的老师傅了，平时处事稳重、从容不迫，但遇到了某些关头，心里揣着事，到底无法像往常一样保持淡定。
“付师傅，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呀。”
小武笑着应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老付的脸，“但是，我要是不检查一下的话，我就得丢工作啊。”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又有点无奈，“到时候啊，连现在这点工资都没了。”
他边说边笑着看向老付，看似随意，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着对方手上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老付的手指捏紧了袋口，无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那，那我把这钱还你吧！”
老付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什么，慌忙伸手去掏自己的口袋，动作急促得差点把袋子掉到地上。
“付师傅，”小武的语气稍稍沉了下来，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今天这个袋子我肯定是要检查的。”
他向前略跨半步，姿态依旧礼貌，但话里的坚决已不容转圜。
小武愈发觉得不对劲儿了。
老付这反常的慌乱，让他心里那根职业的弦悄悄绷紧。
他也想起来刚才易不凡朝他递来的那个眼神——警惕而严肃。
易不凡当科长也十多年了，什么场面没见过？很少出现那么认真的表情。
再加上现在老付的种种表现，手抖、回避、甚至主动提出退钱……小武几乎能断定，这袋子里恐怕真装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