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点了点头，“那时候……灵界刚开始大战，我焦头烂额，整日忧愁。”
灵源枯竭，天柱崩塌。
那委实不是一段美妙且值得回忆的过去。
萧明瑄想起当时幻境中的女子，这些年他见不到羲和，便依着离花宫的消息和幻境中记忆一遍一遍地描绘着羲和的容颜。
不知是不是巧合，六公主这具身体长成后与幻境中的羲和一模一样。
“你当时打了多久？”萧明瑄对于虚幻的灵界总有一种不实在感。
“一年。”羲和下意识就给出了答案。
萧明瑄揶揄道：“这么确定？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还真就巧了，一天不多一天不少。”羲和记得很清楚，那天的月亮很圆，“开战和终战那一日就是八月十五。”
萧明瑄忽然怔住了，“你确定是八月十五？”
“我又不是傻了，能记不清时间吗？”羲和觉得萧明瑄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
萧明瑄盯着羲和看了半晌，都把羲和盯发毛了，也没说一句话。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怪吓人的！”
萧明瑄周身忽然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他忽然笑出声来，喉咙有些干涩，想喝口酒缓缓，却发现酒被他们两个人喝完了，只得作罢。
“羲和，有时我会想，我们的相遇是不是老天安排好的。”萧明瑄不信命，但却相信羲和，相信他第一面就认定的小姑娘。
“老天？你说天道啊？”羲和想起天道那张嘴脸，浑身打了个激灵，“得了吧，他不弄死我就是我积福了。”
“你跟他有仇？”萧明瑄偶尔会听羲和提起天道，从前他以为对方没有形体，但如今看来却不尽然。
“有仇倒是算不上，顶多就是互看不顺眼罢了。”羲和与天道平起平坐，但她看不惯对方的冷漠，天道也看不上她的虚伪，为了六界不动荡，两人更是懒得见面，“不过……如果是他的话，也说得通了，毕竟上天入地没几个人有撕裂时空的能力。”
再者，羲和记得自己当年明明死透了，却离奇般地出现在冷宫的小公主身上。若是有人将她从战场上救下来还送入了轮回，普天之下唯一一个能做到此事的便是天道了。
“或许真的是他吧。”萧明瑄又从小姑娘的荷包里拿了糕点放进嘴里，刚拿了两块就被小姑娘抢回去了，若不是一块进了嘴，估计也要被抢。他摸了摸小姑娘的秀发，掌心的暖意让羲和眼底一热，差点落了泪。
“我该谢谢他把你送来了我身边。”
萧明瑄三岁那年，羲和在打仗。
他四岁那年突逢大变，羲和也在同一年身死。
八月十五。
那一日是他的生辰，他得知了母后的死讯，踏上了前往天朔的路途，而千里之外的羲和也从高楼一跃而下。
第五年，在他最举步维艰的一年，羲和来了。
或许早在许多年前，他们的身上就出现了一道无形的枷锁，微微一收紧，就将两人凑到了一起。
“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吹了一阵子风，又吃了些东西，羲和的酒醒了大半。
“嗯，知晓了。”
小姑娘喝了酒一点都不安分，摇摇晃晃地，萧明瑄生怕她磕着，将人拉了过来，靠在自己的腿上。
羲和也不矫情，往他膝盖上一靠，百无聊赖地捏着衣裙下摆玩。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却也心照不宣。
两人谁都没说话，只这样安静地待着。
不知何时，远处传来风笛，高低频起，经久不息，只是显得有些寂寥。
滴滴答答的雨声落在凉亭外，伫立在半山腰的凉亭像是隔开了风雨的最后一片净土，只是微风吹过，些许雨滴还是落入了沦陷者的心间。
【雾蒙蒙，思逢逢，久病惆怅弄西风，轻打窗前枫。】
羲和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病入膏盲的人，每日凭栏望去，竟多了几分惆怅之感。
萧明瑄含笑应着，忽然忆起往昔，眉宇间多了几分怀念，“我记得有一段时日你苦读文史却依旧写不出来东西，为此还哭闹了好久。”
“你闭嘴！”羲和被踩到了痛脚立马凶巴巴地朝着萧明瑄伸出爪牙，奈何太短小，不仅没有威慑力，反而让人更想欺负。
萧明瑄微微偏过头去，拼命压住笑声，但微微抖动的肩膀出卖了他。
“萧明瑄，你差不多够了，我早就能写出很多诗文了。”羲和没好气地朝着对方的后背捶了一下。
萧明瑄转过头来，或许是笑得太过开怀，脸颊上还留着几丝红晕，“好，羲和长大了，不用再如从前一般啃书了。”
羲和小的时候仿佛跟诗文有仇，怎么都背不下，有时候气急了还会啃书，恨不得把书生吞活剥了！
“咱能不能不提那事儿了？”羲和这辈子没几件事儿让她见不得人，但巧的是每件事都被萧明瑄知道了，是以她一直被对方取笑，“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你能不能说点新的。”
羲和气呼呼地转过头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神色也渐渐低迷了起来。
“哎。”
“我有名字。”
“……”
“还有……为什么不叫以前的？忘了？”
“……”
羲和摸了一把脸，实在叫不出口原来的名字，一则是因为他们大了，另一则便是如今这般尴尬的关系，曾经亲密的称呼便显得有些生硬。
萧明瑄不是也没再叫过她“小羲儿”吗？
“叫不出来。”三个字在嘴边打了好几个轮回就是说不出口，羲和低着头，小声道：“和以前……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了？”
“说不上来，但……就是不一样了。”羲和揪着帕子，小声嘀咕道。
萧明瑄定神看了她许久，随后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我错过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曾经恨不得扔书的小姑娘如今满腹经纶。
连东西都拿不动的小公主骑马射箭都不再话下。
时光对他们好像分外无情，顷刻间便带走了身上熟悉的痕迹，只留下一个仿若瓷娃娃般完美的人，无言相对。
“你想过时光倒流吗？”羲和忽然开口问道。
萧明瑄没有直接回答她，反问道：“你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