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醒醒……”
“我的孩儿……”
“娘亲需要你,醒来……”
轻音呼唤环绕耳际,沈清禾不但没醒,反而沉入梦魇的旋涡。
在自己梦里见到一张面容清秀端庄、眉眼间透着对苍生的悲悯、气质高雅的仙子,令人见了心生敬意。
沈清禾清晰地望着与她有几分相似的面孔,眼波微动,“你方才……是在唤我?”
难道她已气绝身亡?
她反复顾看浑身上下, 躯体漂浮在虚无的、云雾袅袅,无任何杂物的宽广空间中。
如此甚好,若她一死,人间便再无厄运。
“我的孩儿,十六年,娘亲,无不挂念你二人,让娘亲瞧瞧……长大了……”
沈清禾盯着那团云烟所幻的画面,坚定道:“我是云阳,名小云,不是你孩儿。我娘是南梁的贵妃阮氏——名金凤,爹是南梁皇——慕容缚。我不知你是何人,也不知你为何出现在我的梦中……”
“云儿,”女子潸然泪下,面容像被碾碎的残花,“是娘亲的错,娘是有苦衷、是迫不得已的,否则必不会弃你们不顾啊!”
“十六年前,在你出生时我便为你算过一卦,卦中显你阳寿衰弱,命中必大灾大难,与尘间琐事牵连颇多,……活不过十八。”
“娘亲并非不想养你,是恰巧心魔出世危害人间,致使各地庄稼被毁,民心惶惶,旱灾频繁。娘亲顾不上你二人,才不得不托付于大善人之女,你妹妹则托付龙母。”
“娘亲当日,孤身一人奔赴洞庭府欲降伏心魔,原以为刚出世的心魔易于应对。岂料竟遭各地潜藏势力妖魔联手围攻……娘亲一时疏忽,灵力尽失,被他们以捆仙索束缚于此长达十六年。”
言至此,她泪水再度淌下,唇皮卷起的地方如被撕裂的绸缎,覆着一层稀碎薄弱的光泽,眼中的思念缀满急切的雪沫子。
为何她所言跟龙母不同,孰真孰假,似乎在此刻都无关紧要。
沈清禾听着她的故事,心脏随之捣鼓跳动,如此说来,天灾并非全是她造成,“娘!你这话当真?”
眼前人真切,不似骗人。
见她郑重点头,“娘亲曾托付一长老,教你本事,将来望能够护住自身同身边人。
予你三片龙鳞,是从你父王那求得护你在陆地自由,性命无忧,望能佑我孩儿长平安。
娘只是一株生长在海边的药草,修炼千年成为小仙,云儿,娘亲想你……”
“小仙,快醒,主人来了!”话未完,便传来一道有力的男声。
“娘……”沈清禾呼叫一声,眼见画面消失在眼前,“娘,你还未说到底要云儿如何做?”
“娘!”一道旋涡吸走。
她脸色苍白躺软榻上,汗珠爬满额首,正蔓延过脸颊线条般坠落枕边,“娘……别走……”
霍元卿趴在榻边,闻声惊醒,“云儿,你醒了!”伸手探测额前,滚烫的触感袭入掌心,“不好,来人!”
见眼前人细声呢喃仍未睁眼,心疼地握起她手,“云儿,醒醒,我们还未一同看烟花、看星辰、游历四海。
你喜自由自在,我亦是如此。若今后成婚,便与你隐身世外桃源,过我们想要的日子,可好?”
他泪眼朦胧间,紧皱眉头,下意识回神,他到底在想什么,此番生死离别的话,他怎能如此想。
云儿定会安康,届时,又能见她暖人心的笑容。
一名宫婢跨步进来,身后循声随来的盛武帝,脸色憔悴不少增添着几分忧色,“如何?云儿醒了?”
霍元卿急道:“回陛下,公主她未醒,只是身体又突然发热。快,再取一些冰块来,最好是用布包裹。”
那婢女福身,“是。”匆匆去取。
“边关紧急,然朕的云儿未醒,皇儿们命在旦夕,这可如何是好,朕到底做错了什么!”
盛武帝思绪缭乱,呼吸加重喘着,望向偌大华丽的宫殿,失去了帝王威严咆哮道:“为何对朕身边之人下手,天有不满,大可对着朕来!朕年逾不惑,生死看淡,此生如此……无憾矣!”
他踉跄几步,捶打着胸口,有股气堵在心口难以泄出。
“陛下……”霍元卿再次扶住他顺呼吸。
凉风推动窗畔,发出呼呼声响,强撩起三月桃花粉色、银白凤羽展翅飞的刺绣帐帷。
夜色浓重,边关外火光冲天,北军短短几日攻下四座城池,此刻第五座城,正乘胜追击直抵“白城”。
“快点!”
“进去!”
“关城门!快关城门——”
年逾花甲的秦国公,沉稳如泰山,声若洪钟,几近咬牙切齿,指挥着将士回城。
霜发披散肩上,凌乱地混合粘稠的汗水、紧贴着血迹斑驳的糙脸。
徐徐火把,照射着胸前金属护镜镀上了一层耀眼光芒,浑身却如被洒一盆赤血。
其中素白里衣依旧渗出暗红,沿着甲胄纹理蔓延流淌,每前行一步,便留下他的印记。
“秦国公!您快先进城!”
“主帅!”
“尔等是南梁希望,缺一不可,唯有活着,才有反胜之机!”秦国公推着将士身后,像他的孩儿一样,安全送入城内。
“轰……砰——”
城门一关,仿佛与尘世隔绝。
“秦国公!”宇文策大喊。
“宇文将军,告知陛下,老臣……不能随他左右了。”秦国公喘过一口气后,“你们不能有事,想办法拖延,直到援军到来……”
城门上,将士们瞬间哽咽哭喊。
“主帅——”
剩他一人置身城外,腰杆挺直。染血的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像燃烧的战旗扬起。
“哒哒哒……”
马蹄声渐近。
“杀!杀!杀!……”
喊杀声震耳。
“一把老骨头,义气当真是不减。”蓝苏语慵懒地侧躺轿上,唇角微勾,带头领着两万北军接近。
其中有受控制的死士、浸泡过毒的傀儡人,亦有刀枪不入露出臂膀的壮丁。
她左旁骑着白马手持长枪、北军的主帅唐华梅。
右旁黑马副将,此刻笑道:“南梁军力也不过如此,以前怎没发现?竟是如此不堪一击。还八皇守国,我看是八黄吧?哈哈哈……连我的阿黄都不如!”
“汪汪汪……”一只龇牙的土黄色瘦犬,哈喇子流了一地,眼睛发红锁住秦国公的位置,似乎当成食物般。
它左右蹦跳狂吠着,被那副将用铁链拉着。
“哼!倘若你们不使劣质手段,我南梁将士、及六位殿下,岂会落你们手中!”秦国公站出来,声线苍劲有力,“我虽老矣,但刀锋健在!光用刀枪,你们未必是老夫对手!”
他手中持着沾满敌人鲜血的大刀,往右边空气一划,怒目横生凝视着眼前两万军马。
浩浩荡荡,尘烟滚滚弥漫着夜色,伴随着火把的红光映入他眼波,显得格外有神。
他随陛下御前出征多年,见过无数头颅滚落脚边,砍断的手肢喷着鲜血,哀嚎遍地,燃烧尸体的味……他从未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