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儿那犟脾气一上来，顾不上门牙在摇晃，吐字稍微用力了些……
“我！你们……唔？”
一口的血腥。
曼儿本是趴着的，这会儿单臂撑起上半身，形成半飞燕式的姿势。另一只手接住嘴里的吐出来的牙。
在血唾沫中，她看到的不是自己大牙，而是……门牙？
柔儿见曼儿姿势不对劲，凑过去脑袋去看，结果……
“是门牙吧？”
说的是疑问句，但柔儿是习医的，怎么会不知道这颗牙属于门牙？
曼儿一听，哇啦又哭起来。
柔儿替她惋惜：“皮肤黑点没事儿，就怕掉牙不是掉大牙，而是门牙，不好看不说，还说话漏风……三妹，你说两句话，我听听看。”
曼儿捂住嘴，疯狂摇头，一双眼睛哭得泪汪汪的。
太惨了。
雪儿：“我们是亲姐妹，不会取笑你的。”
柔儿看了眼这个二妹，给三妹打包票：“是啊三妹，我们都是玩到大的，都是自家人……你背段三字经，我们听听。”
“真滴不萧卧？”
“……不笑。”
“卧为傻要辈三字惊？”
“……噗哈哈！”郭柔儿忍不住笑出声。
雪儿也忍俊不禁，撇过头去。
曼儿眼眶里含着一泡热泪，义愤填膺道：“泥们骗我！！泥们还让卧辈三字惊！骗紫！！！呜呜呜……”
因门牙漏风，再加之激动，唾沫喷了柔儿一脸。
柔儿不甚在意衣炔擦干净后，道：“没，没笑你，真的……”
虽她脸上笑意不减，但至少没笑出声了。
她太努力了。
她太难了。
雪儿举双手，“没笑。三妹这样……比平时可爱多了。”
柔儿赶紧点头表示赞同，“是啊三妹，别人掉牙都是掉大牙，唯独你掉门牙，还说话这么可爱，神仙眷顾啊。”
“骗紫！泥们都是骗紫！泥们出去！”
柔儿为难：“那你臀上的药？”
“卧自己擦！”
柔儿和雪儿只得回到自己卧房，躲在自己被窝里偷笑。
翌日，吃早食时，郭盛安和月娘才发现曼儿的不对劲。
以前是吃饭食都要笑得露出洁白贝齿，如今会缩脖子，揣碗筷，将盘子里的菜飞快夹进碗里，埋头吃。
郭盛安见状，误以为是自己昨日下手太狠。
刚想说什么，就听柔儿道：“爹，三妹这是换牙了。”
“换牙？换牙怎么了？”郭盛安扫了眼桌上的菜色，早食流食居多，也不用费劲儿咀嚼。
不至于鹌鹑成这副德行吧？
“换的是门牙。”
哈？
门牙？！
月娘放下碗筷，小心靠近，“曼儿，给娘看看。”
郭盛安也好奇，“是啊曼儿，给爹爹也看看。”
本就黑，也只有一排牙洁白整齐，现在少了颗门牙，外貌是一点优势都没了。
不妨碍他观摩观摩三闺女掉门牙的喜感。
曼儿顾不上碗筷了，双手誓死护卫自己尊严！
实在不行，跑！
她这无底洞的肚子，不要了！
月娘有些担忧，“哎哟，咋跑这么快哩？”
语气略带遗憾，而不是出于做母亲对孩子跑太快容易摔倒而担忧。
郭盛安扫了眼月娘，道：“没关系，她在其他地方混不到饭，迟早为食物折腰。”
“那也有退路的吧？譬如爹娘二弟妹他们……”
“有道理，待会儿我就去打声招呼。”
月娘满足地叹息：“哎，也不晓得那孩子说话会不会漏风。”
雪儿搭腔：“娘，三妹现在说话，可爱的。”
月娘双眼放光，“真的啊？安哥，现在也不忙了，这事儿啊，你上点心。曼儿她两个姐姐都是掉大牙，怎么就她例外？定是哪里不对劲，咱们得好好研究、琢磨一番。”
郭盛安煞有其事地点头，“有道理。”
旁观了一切的柔儿：……
所以，娘也被爹带偏了？
二妹平时不出声，一出便一鸣惊人？也是颗芝麻馅的？
全家应当就她和尚且小的龙凤胎最老实了。
再说曼儿。
她躲着人呢，包括那些小玩伴儿。
在山上窜了一个上午，准备晌午去老房子躲着。
她就是有种感觉，一旦暴露自己说话漏风，爹娘肯定会笑话自己！但阿爷阿奶和二叔二婶就不一样了，他们肯定会关心他！
至于金宝……
那小胖子一向关注点不一样，而且他打不过她，不会取笑自己的！
他要是敢笑话，她就能下死手揍！
谁知，来了老房子，阿奶为难地看着她：“曼儿啊，奶的孙女啊，大郎说你这样不得行，哪有人掉牙掉门牙的啊？得给你好好看看。你就别在乎自己面子了，回去服服软吧。”
呜呜呜，她好饿，她就是想吃口东西。
难道家里难到吃上口热乎的，得用尊严换了吗？
呜呜呜……
曼儿垂头丧气回到家中。
郭盛安刚好将最后一盆菜端上桌，笑得跟狼外婆一样和蔼，嘴里浸满了让人胆怯生恶的话。
“哦呦呦，我们家曼儿终于回来啦。快快快，今天爹爹特地给你宰了只鸡，尝尝爹爹的手艺如何……哦对了，先喊声爹爹。”
“叠叠？”
郭盛安终于看到那道漏风的位置，双眸笑咧成细细一条眼缝，“欸！曼儿果然比昨日迎爹爹前可爱多了。”
还是得损到这个闺女没了面子，她才能安分、可爱些呢。
月娘凑过来，“曼儿，喊声娘听听。”
“嬢嬢……”曼儿眼尾开始泛红。
郭盛安还算收敛，月娘蚌埠住啦，笑得前胸贴后背，毫无形象可言。
“哈哈哈哈……”
曼儿麻木地看向郭盛安：“卧可以次了不？”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本来早食就没吃几口，一早上也不晓得野哪儿去了，早饿了吧？
锅里温着不少干的，这碗吃完再去自己舀。”
“哦……”
曼儿开始埋头扒饭。
只要她头埋得够低，谁都不能发现……
呜呜呜呜，已经发现了。
还看到了！
曼儿吸了吸鼻头，又想哭了。
至于昨晚掉的那颗门牙，被郭盛安放在了门槛儿。
曼儿：“为什么要放门槛儿啊？”
“上牙放梁上，下牙放门槛儿，这样才能长出健康的好牙。”
这是临水村的古老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