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你不认罪，是不承认起诉书中的事实吗？”
“事实基本属实，但是有隐情，我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为李大军提供的资金。”
审判长看向公诉人，说道：“下面由公诉人讯问被告。”
公诉人看了一下手里的出庭预案，问道：“被告，你是如何认识李大军的？”
“我是在李大山家的案发现场第一次见到李大军的……”王天明将两人认识的过程讲了一遍。
“你是何时知道李大军是通缉犯的？”
“我俩第一次见完面后，我将李大军的特征告诉了公安局的赵天寒，之后我就知道了李大军是通缉犯的。”
“你在之后和李大军见过几面？”
“见过三次，第一次是因为我到黄振汉贩毒集团卧底……第二次就是给钱这次……第三次是我被李丽找的人绑架……”王天明隐藏了两人其实还暗中见过几次的事情说道。
“你刚才说给钱这次是李大军联系的你是吧？”
“是。”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而是选择跟他见面，并给他钱？”
“原因我已经说过了，他哥全家被杀的案子有隐情，当时河东市公安局内有人想害李大军，我为了保护他，所以没有报警。”
“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河东市公安局副局长张卫国和刑警二大队的秦涛都参与了谋杀李大山全家一案，这不是证据吗？”
“河东市公安局当时不是已经将这二人揪出来了吗？而且你作为检察院的人，完全可以将情况告诉你们检察院的领导，为什么你没有这么做？”
“我当时猜测张卫国并不是最大的幕后黑手，在真凶落网前，我谁也不敢相信。”
“你这是狡辩！你作为一名检察人员，在大是大非面前不选择相信组织，而是私自与一名涉嫌重伤害的通缉犯暗地里联系，并提供资金用于逃匿，你的底线在哪里？”
“我和他联系并没有任何的私人目的，我只是为了查明李大山全家灭门案的真相，揪出后面的幕后黑手。”
“就算你的目的是这样，但是你为什么不如实向组织和公安反映情况？而是选择个人处理？你作为个人，有执法办案的权力吗？如果李大军在此期间再次作案，造成了严重后果，你能负的起这个责任吗？”
“李大军已经变好了，在破获黄振汉贩毒集团一案中，最后还是他将黄振汉抓了回来，在他约我见面那一次，他将李大山留下的渡边疆等人涉嫌犯罪的证据交给了我，而最后一次也是他拼了命才把我从歹徒手里把我救了出来。”
“他有没有罪不是由你决定的，事实是，他当时就是一名网上在逃的通缉犯，并且是涉黑集团的领导者，这个定性有问题吗？”
“可是，如果我当时按照你说的那样把他交给警察，那他很可能就会不明不白的遇害，而李大山一案的真相也不会被查出来。”
“你自己也说了，是可能，你凭什么用你的主观臆想就断定李大军会不明不白的遇害？难道我们的司法机关就那么让人无法相信吗？我们现在看到的事实就是你为了帮助李大军逃匿，为其提供了资金，我们根据这样的事实定你窝藏罪，你还有什么不认罪的？”
“我是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作出的判断，并不是主观臆想，而我作为一名检察人员，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维护我们司法机关的公信力，如果李大军真的不明不白的死了，李大山全家的冤情无法昭雪，那才是我最大的渎职！”
“你说了这么多，有证据支持你的判断吗？其实，如果当时李大军能早日归案，并不耽误他将证据交给警方，甚至可以加快破案的进度，而你却选择了私自处理这件事，造成了李大军的长期在逃。”
王天明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毕竟自己私下接触李大军确实是名不正言不顺，自己再怎么说也难辞其咎。
审判长见双方都不说话，就继续说道：“下面下面由控辩双方向法庭举证，首先由公诉人举证。”
公诉人拿起审查报告，将所有证据都列举了一遍，而王天明和林雨欣也没有表示异议。
而轮到林雨欣举证的环节却出现了变故。正常的情况下，辩护律师是很少在庭审环节出示证据的，即使出示证据也会提前跟法庭沟通，像电影电视剧里那种搞突然袭击的情况是很少见的，而且，如果有这种突然出现的证据，公诉人是可以要求休庭延期审理的。
只见在审判长让辩护人举证时，林雨欣站了起来，说道：“我有证人可以证明王天明在跟李大军接触时，公安局和检察院的领导是知情的，他们也默认了王天明的做法。”
话音刚落，王天明惊讶的看向林雨欣，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虽然王天明早就猜到孙检和傅局应该知道自己和李大军有联系的事，可这种事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领导也不会承认自己知道这种事，能装作不知道就是最大的支持了。可是林雨欣竟然说是领导默认了这种做法，那这种默认应该怎么证明呢？
惊讶的不止是王天明，庭上的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林雨欣，审判长停顿了一下，问道：“你的证人是谁？”
林雨欣笑了笑，一脸自信的说道：“是河东市公安局局长傅先民和河东市检察院检察长孙先鹏，他俩都能证实当时王天明是迫不得已才保护的李大军。”
法庭一片哗然，这两个证人的份量实在是太重了，一个市的公检一把能来给犯罪嫌疑人作证，这种事简直是闻所未闻。
“肃静！”审判长敲了一下法槌，问道：“为什么这两个证人要到现在才作证？”
“因为是有人在利用这件事对我的当事人刻意进行报复！”林雨欣话语铿锵的说道，“傅先民局长和孙先鹏检察长担心有人会出来干预他们二人作证，所以才决定在开庭时才出庭作证。”
“你说有人报复，可有证据？”审判长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我们现在只是怀疑，具体情况正在落实。但我想还是先让我的两位证人出庭作证，请法庭同意。”
“我反对！”公诉人立刻站起来说道，“辩护人在未进行告知的情况下突然提供新的证据，我方无法对该证据进行质证，我要求法庭休庭，待我方对证据进行审核后再继续审理。”
“我说过这个案子有人在刻意报复我的当事人，如果现在不让两名证人出庭作证，还很有可能再没有机会作证了。”
审判长思忖片刻，说道：“公诉人，辩护律师的意见有一定道理，还是让我们先听听看两位证人是怎么说的吧。”
公诉人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
随后，审判庭的侧门打开，傅先民大步走了进来。
“1号证人先说明一下自己的身份……”
审判长按照程序核实完傅先民的身份后，林雨欣向傅先民问道：“1号证人，我想问一下，你是何时知道王天明和李大军之间有联系的？”
“当初在破获黄振汉贩毒集团一案时，李大军无意中进入了另一方毒贩中，可是他不但没有同流合污，在认出王天明后告发对方，还帮助警方破获了这一起跨国贩毒组织，并帮助我们抓捕了黄振汉，当时我们就认为李大军并非大奸大恶之人，而且在这次行动过程中，李大军与王天明是建立了一定程度的友谊的。而王天明并没有隐瞒这段经历，如实的向孙检作了汇报，而也正是在这次行动之后，张卫国以王天明窝藏李大军的名义诬陷过他一次，而由于我和孙检当时怀疑公安内部有问题，所以我们并没有替王天明澄清这件事，而是由我出面硬保了王天明。这也是为什么这次王天明再次因为涉嫌窝藏被立案之后，我们认为是有人在刻意陷害他的原因之一。后来在李大军一案中，汤志昊和秦涛先后落网，汤志昊供认称秦涛曾指使他暗杀过李大军，秦涛也承认是张卫国授意的，原因是担心李大军知道李大山被杀的内幕，所以要对李大军进行灭口，而张卫国在我们的抓捕过程中被灭口则证明这件事背后肯定有隐藏的更深的黑手，所以，为防止李大军被灭口，王天明对其进行保护是完全符合常理的。当然，当时王天明主要是向孙检汇报工作，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详细的情况还需要找他了解。”
“可是为什么在那晚王天明和李大军见面的过程中，河东市公安局对李大军实施了抓捕呢？”林雨欣主动问出这个问题，似乎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抓捕行动是市局刑警一大队尹浩组织的，当时我并不知情。” 傅先民毫不犹豫的说道。
王天明吃惊的看着傅局，他知道对方这次为了保他是担了多大风险的。身为市局一把手，主动把责任揽过去，丝毫不怕受到牵连，光是这份魄力，就让王天明感到深深的佩服。
轮到公诉人发问时，公诉人认真想了想，问道：“1号证人，请你明确的回答我，你对王天明跟李大军之间有联系的事情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知情，但我并没有明确向王天明表示过我知情，因为李大军的身份在那摆着，在李大山的案子彻底水落石出之前，我不想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既然你知情，那为什么在王天明被立案批捕和整个审查阶段，你都没有出面澄清呢？”
傅先民眉头皱了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他语气淡然的说道：“因为我害怕。李大军病房的监控是我们局负责管理的，而这个监控的主要目的是监视李大军，防止他逃跑或自杀自残的，而李大军和王天明当时聊天的视频正常来说并不是我们监视的重点，可是，却有人能够在我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得到这份视频并将它捅到中Y。这份能量让我很恐惧，在我没有找到背后的原因之前，我不敢随便表态。我怕我落的和王天明一样的下场，所以我选择了观望。”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选择出来作证呢？”
“因为我晚上睡不着觉啊！”傅先民回头看了一眼王天明，说道：“我明知王天明是被冤枉的，可我作为一名警察，一名公安局长，身负维护一方平安之责，却由于担心自己的前途而装作视而不见，我实在是愧对我身上的警服，愧对我作为一名警察的良知。所以，我今天选择站出来，为我心中的正义发声，向那些只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的罪恶宣战！”
傅先民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让整个审判庭都沉默了下来，大家都神情震撼的看着眼前这个虽头发半白但腰杆依然挺直的公安局长，心里充满了敬佩。
王天明的眼中已饱含泪水，傅先民这番话已经坚定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而他也很可能会面对对方疯狂的报复，可以说，傅先民今天的行为是赌上了自己的前途，甚至是身家性命的，这怎么能不让王天明感动？
傅先民做完证离开后，孙检站上了证人席。
王天明看向孙检，孙检一脸嘉许的冲王天明轻轻点了点头，王天明顿时心里踏实了许多。
“王天明和李大军的接触我是知情的。”孙检的第一句话就掷地有声，“李大山灭门案的幕后真凶能量之大我就不用过多解释了，这个案子如果不是王天明多次出生入死、锲而不舍的追查，根本不可能真相大白。而在整个破案过程中，李大军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而对面也深知这一点，一直想对李大军进行灭口。据我所知，刚开始王天明将李大军回来的消息报告给警方以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警方都没有得到李大军的消息。要知道，在现在天网已经遍布城市的每个角落的情况下，这是很不可思议的。后来，张卫国被灭口之后，警方才发现是张卫国将李大军的信息从天网删除了，而张卫国这么干的目的就是担心李大军被警方抓获从而查到他们身上。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合理认为，如果李大军落网，以张卫国及其身后人的能量，绝对会想尽办法让李大军闭嘴。所以，在查清真相之前，我们并不希望李大军被抓获。而最后的事实也证明，当时的选择是完全正确的。李大军不但为我们提供了关键性的证据，而且在危及时刻冒着生命危险救了王天明的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李大军是罪犯没有错，但他多次在大是大非面前的表现让我们有足够理由相信，他是有向善之心的。而这也是王天明和我们认为李大军并没有社会危险性的判断依据。”
孙检的一番话有理有据，更主要的是以他的身份说出，明显更有说服力。公诉席上一番忙碌后，公诉人站起来问道：“2号证人，即使你们的结果是正确的，但你们的过程却是存在违规的，王天明的整个行为没有任何的书面材料能够证明，即使你是一市的检察长，但这里毕竟牵扯到司法办案程序，在没有任何证明材料的情况下，只凭你的一面之词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一直要强调程序正义的原因。”
“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哪个更重要？你可能会说同样重要，如果只能二选一，你会选哪个？如果王天明教条的遵守程序正义，或许会让自己不犯错，但李大山案绝对不会真相大白，因为以他的能力，甚至是以我的能力，都无法对抗对面强大的能量。如果依你所说，我们留下了痕迹，那就会授人以柄，很可能就是另外一个结果了。”
“2号证人，你的这番话以你的身份实在不应该说出口，你是想说我们的司法制度有问题吗？仍有人能够一手遮天吗？”公诉人的话就有些诛心了，政Z不正确的大帽子一般人可戴不起。
“我说的是事实。”孙检并没有任何的退缩或辩解，而是直言说道：“李大山一案我全程参与其中，其中的波折和困难根本是无法想象的，中间有一步差池，就很可能会查不下去。即使这样，要不是多次阴差阳错，让我们重新找到线索，这案子就已经不了了之了。任何制度都不可能是完美的，因为制度都需要人去执行，只要有人执行，就必然存在漏洞，因为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我们如果只能机械的照章办事，那就不可避免的会出现合法却不合理的结果。法官判案讲求自由心证，我们在办案的过程中也要有自己的价值判断才可以。人之所以不同于机器，就是因为我们会思考，会判断，会在条条框框之外，作出更合理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