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交谈下来，老婆婆对嘉青的态度放松了许多，大着胆子在嘉青指过的地方坐下。
许是知晓心中一直牵挂的女儿平安，老婆婆一坐下，就觉着腰痛缓解了不少。
瑟瑟干脆躲到了嘉青背后的柱子，指挥他如何套近乎。
“老人家在这府里年头不小了吧，儿子也一起在府中当值。”
“老婆子我是家生子，从生到死都在这城主府里。老城主开恩，原本叫我那儿子去外头帮着做生意。他脑子不够好使，在外头被人骗了，我寻思着将人带回来。在府里老老实实伺候主子，总比不知何日被人算计丢了脑袋要来的好。”提起儿女，老婆婆抹起眼泪，“女儿承了恩情，嫁给了外头正经农家，好歹是脱离奴籍。”
嘉青挑眉：“如此听来老城主倒是大善之人，只是老城主似乎过世很早，如今的城主还这般年青。”
老婆婆听懂了话中未尽之意，摇摇头：“老城主与城主是爷孙，城主的父母亲在他出生没多久走亲戚时被山贼杀了，老城主独自抚养大了城主，几年前刚过身。”
瑟瑟一听有东西，戳了戳嘉青的后背，示意他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问：“问问老城主。”
“老城主过身时年纪不小了吧。”
老婆婆眯着眼思索了一会儿：“该是有六十多了…哦对了，头一年城主府里办了他六十大寿，第二年身子不好才走的。”
“咱们那个城主啊，大善人啊，一辈子为重夜城操劳。偏偏老天不善待，青年亡妻，中年失子。等到临了，生了大病吃不少的苦，走的时候都不安生。”
瑟瑟拨着虎毛算了算，老城主活一辈子应当跟暹罗扯不上关系，难道是再往前几代人的牵扯？
“走不安生？”嘉青微微皱眉，他刚一见到夜书怀的时候，就从他身上看到了夜氏一族的气运。夜老城主的确是如下人所说一辈子兢兢业业，于子孙后代都有福泽庇佑。观夜书怀也该是一辈子顺顺利利，平安到老。
为何会说夜老城主死得不安宁？
老婆婆环顾四周，凑近嘉青压低声音：“可不是嘛，整个府里都在说。听近身伺候老城主的下人说，老城主常常夜不能寐，药也喝不进去。原本不算严重的病硬生生被拖严重的！”
“他们还说，偶尔半夜里能听到老城主自言自语，说是来接他了，都来接他走了。”说到这里，老婆婆搓了搓胳膊，“可那床边分明一个人都没有。后来如今的城主从京中回来，亲自在老城主身边伺候了半个月，老城主眼见着好了许多。”
“病好了？”嘉青接着问。
老婆婆摇摇头，叹气：“原先是好了，谁知一日夜里突然加重，一口气没熬过去，第二日一早就没了。”
“说是走时眼睛都没合上，嘴巴张得老大。你说可怜不可怜，老城主那般好的人，老天亏待了他一辈子，怎么还忍心叫他走之前受那样的苦哟。”说着说着，老婆婆红了眼眶。
瑟瑟背靠着柱子，满脸嘲笑：“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呗。”
嘉青干巴巴安慰了两句，起身便要离开：“老人家莫要太伤心，记得将符纸同药草放一起烧。”
“哎，哎，好，道长慢走。”许是城内情况一直不好，心情压抑太久，如今有人愿意听她絮絮叨叨，老婆婆眉眼舒展，神色好了许多。
嘉青沿着游廊离开，转过一个弯，瑟瑟出现在他身边，同他步调相同。
“有没有打听到奇怪的地方？”瑟瑟背着手，手中捏着花枝，花瓣上雨水下滑落在她经过的地方。
嘉青于这方面实在是一窍不通，也清楚瑟瑟躲在他身后将二人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因此没有再复述什么，转而提起自己觉得怪异之处。
“夜氏气运不错，子孙后辈无作奸犯科之人，先祖行善积德福泽深厚。按理来讲，老城主应当寿终而亡。”
瑟瑟接着补充下一句：“但他却蹊跷而死。”
雨声淅淅，二人漫步在前，白虎紧跟在后。
殷红的花瓣被瑟瑟一只手蹂躏地不成样子，花汁染红指尖，接着被她无情抛弃。
白虎小心翼翼抬爪子避开花朵，她可不想自己的白毛毛也被染红。
“是什么病能叫人夜里睡不着药也喝不下呢？也没有病能让人嘴里嚷嚷来接他了，来接他了。”瑟瑟自顾自地说，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眉眼飞扬，“你说，会不会是那老城主也长了双阴阳眼，能看到鬼怪。”
嘉青摇摇头：“世上没有那么多阴阳眼。”
瑟瑟抬起手指看上头被染得一块红一块粉，满脸嫌弃：“那就等城主回来问问他呗，老城主过世前不是他一直伺候在旁边的吗？”
“只有此法了。”嘉青在檐下站定，抬头望向青灰色的天，“只是不知，他何时归来。”
虽然很快隔开了感染时疫的人，但大灾之下生病的人还是很多。
夜书怀和霜华二人忙活了许久好不容易稳住城内的情况，扭头就有人送来消息。
附近的城池疫情严重，许多人的房屋被洪水冲垮后，都朝这边逃难来了。
“可知有多少人？”霜华面色难看。
来报的人摇摇头，满脸为难：“应当不少，有些快到城外了。”
“郎君！”霜华看向夜书怀，夜书怀明白她的意思，拍着她的背安慰。
“你先退下，去休息休息吧。”夜书怀遣退了报信的人，温声安慰，“我知你在担心什么，可霜华，我们不能将他们拒之城外。”
好不容易稳住城内，还有好多感染时疫的人没安顿好。如今还要打开城门迎一群流民进来，先不说吃住如何安排，就单单是不能保证他们其中没有一个人感染时疫。
若是再爆发开，情势一定会失控的。
霜华也知道，不能将那群可怜人关在城门外，因此十分头疼。
夜书怀走到她身后，让她将脑袋靠在自己怀里，为她按摩额角：“你也好几日没休息好了，回家里睡一觉吧。大夫也说了，休息不好的人更容易染上时疫。”
霜华闭上眼，不免抱怨几句：“我倒不是受累，就是他们…分明送信去提醒了，一个个却还是不当回事儿。如今收拾不了烂摊子，往咱们这儿来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