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芹收拾好高三这一年的复习资料，垒成一叠后抱在怀里往外面走。
她出了家门，抬手就去敲对面邻居家大门。
等了好几秒，她听见了门后的脚步声，然后门开了。
“芹芹来了。”
门后四十出头的女人保养的很好，只有微笑时眼尾的皱纹才会显露。而身上气质经历了岁月的沉淀，很是温婉。
韦芹见到是她开门，有些惊讶，然后笑着打了招呼：“章姨好，今天没去店里面吗？”
章粤侧过身欢迎韦芹进门：“阿姨今天休息一天，没去店里。“
“我给章熠拿资料过来。”
韦芹解释着。
章粤一直对她很热情。
韦芹想过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她长相太有欺骗性了吧。
小白花长相，大多数家长都会潜意识默认她就是个乖小孩吧。
章粤确实很喜欢隔壁这位小姑娘。
长得乖，成绩好，懂事礼貌又听话，嘴巴还很甜。
章粤招呼着她，让她去沙发坐会儿，她说：“小熠这会儿在洗澡，阿姨给你切点水果。”
章粤话音刚落，那边浴室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韦芹视线下意识落过去。
那边章熠刚洗完澡，穿着短袖短裤的家居服，裸露在外面略微古铜色的皮肤上还有濡湿的水意。
他身上的短t因为水没擦干，衣服半贴在他的皮肤上，肌肉组织轮廓衬托得明显。
他的身上不是那种从健身房练出来的壮硕，属于是课后运动出来的精瘦。
但他逼近一米九的个子，在未成年高中生群体中，也是个长手长腿的大块头。
他颈间搭着块半干毛巾，脑顶上头发没擦完，发梢还滴着水听见外面的声音就匆忙出了浴室。
额前，湿漉漉的头发凝成几缕，凌乱的搭着。
不了解章熠的人看见他第一眼可能都会先入为主，刻板印象的认为他是个体育生。
但其实章熠成绩很好。
好到她现在捏在手里的复习资料根本没必要送。
对他帮助不大。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优等生。
但章熠前两天电梯里碰见，他主动开口跟她要资料，她也还是整理出来给他了。
他过来客厅，看上去有些腼腆，开口低低地喊了她一声“芹芹姐”。
说话时，他唇齿间虎牙微露。
“给。”
她递给他要的东西。
他接过去，漆黑的瞳仁却还是一直紧锁着她。
“要不要玩游戏吗？”手指捏着那一叠资料，他说，“你上个月玩的那个，我也创建了账号，可以一起玩。”
韦芹被他提醒，想起来他说的是哪个游戏了。
她笑了笑，摇头：“那个啊…”
她说：“我不玩了。”
章熠听见后，反应也不大，黝黑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嗯”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她的热情总是消失得很快。
东西送到后，也婉拒了章阿姨塞过来的水果盒，韦芹离开了章家。
隔壁，她家的氛围相比章家的温和安静，可就严肃多了。
她父母都是老师，还都是高中老师。
其中她妈妈是她的高中班主任。
刚结束高考，她爸妈比她这个学生还焦虑。
不管她考完多累，立马就让她坐到电脑面前，让她挨个去核对网上流出来的高考答案，然后告诉他们一个预估分数。
现在离高考成绩公布还有几天，但她父母已经通过她的预估分数，参考去年分数线和省排位将她的备选院校和专业全都排出来了。
她只需要在志愿网站上，将这些大学和专业代码输入进去就好。
不过韦芹一点没细听他们扒拉出来的那一堆院校专业。
她心里一直有数。
她是独生女，她爸妈不想她去太远的地方，最好就是省内读大学。
专业呢，无非是金融和法学，这两个像是传说神话一样烙印在她爹妈心里。
她爹妈十年如一日地殷切，望女成凤，指望她能成为什么大人物，出人头地。
韦芹这个教师子女过去十几年活的，确实很符合那些刻板印象中教师子女的样子。
在家和在学校里没什么两样，都被管教的很严。
甚至在学校里，她还觉得更轻松些。
从小到大，韦芹辅导班、兴趣班没断过。
成绩没跌过年段前十。
兴趣班里学的钢琴顺利拿了十级。
可拿到十级之后又有什么用？
十级之后，那钢琴课就停掉了。
她妈妈说，钢琴已经学好了，我们去学小提琴吧。
在韦芹看来，不管是钢琴和小提琴，一段时间过后都很无趣。
但她也没表现出来抗拒，继续好好当她父母的乖孩子。
有时候，韦芹觉得她是父母培养出来的一个作品。
她这个作品坯子和他们的学生不一样，她是可以被他们随便捏揉成他们期望的模样的。
像是一盆精心栽培、修剪干净、按照设计规划方向生长的观赏盆栽。
反正韦芹知道，只要能满足达到他们的要求，他们高兴了，其他的事情他们不会多管，都随她去。
所以她不自由的同时，又存在一定限度的自由。
但这大学的事情，韦芹不想听他们的‘建议’。
她这个人有个坏毛病，她喜新厌旧。
追星的话，喜欢上一个明星几乎不会超过三个月就会换成下一个。
玩的游戏大多一个月就会失去兴趣。
社交软件上的头像更是每周都会换新。
所以某种程度上也决定了，韦芹没什么特别大的理想。
因为她知道自己大概率是一时兴起，是冲动产生的想法，不会坚持太久。
金融和法学，新鲜感一过去，想想就觉得痛苦。
韦芹当然不会选择。
但她这个人又追求有趣，刺激的最好。
韦芹自己有在看那些专业推荐，试图选择一个最符合自己需求的专业。
翻来翻去，调查研究了一遍，她想说，那她就去考古吧。
下地挖东西，全国巡回挖地，应该不会无聊到哪儿去。
等高考成绩、分数线一公布，全家人坐在电脑面前，她爸指挥，她填上他们两口子选好的院校和专业。
果不其然，省内top大学的金融、法学、经管等。
韦芹面不改色，演技很好地完成了这场填报。
她爸妈还拿手机拍了照保存，骄傲的发了朋友圈，
直到提交志愿最后一天下午，韦芹一个人出了门。
她去网吧，很顺利改了志愿。
学校在离家一千公里的北方，考古学top院校。
改完这些，她内心没有半点愧疚感，反而感觉脖子上不存在的束缚松了许多，可以喘口气。
决定权在她手里，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是她的人生。
回家，电梯间她碰见了章熠。
他应该是去跑步了，一身运动装打扮，脸颊额头流着汗，靠近过来的时候带来一股运动后的热气，这让韦芹微微后退了些。
章熠盯着她，见她后退，他也拉开了些距离。
他问：“志愿定好了吗？”
她“嗯”了一声。
“在哪儿？”
韦芹摇头：“秘密。”
章熠暗中观察她的表情，垂了垂眼皮。
进了电梯，按了楼层，章熠又问她：“假期打算怎么安排呢？”
韦芹想，她的假期大概率会被搅乱得鸡飞狗跳，混乱持续好一阵子。
她得躲。
但这些章熠不需要知道。于是她随口哄他编了一句：“就在家吹空调吧，今年夏天好热。”
章熠视线没有一直放在她身上。
他现在目光注视在对面电梯间镜面中，他们两个人的同框画面。
韦芹是清纯长相的漂亮孩子。
黑长直，冷白皮，鹅蛋脸，小鹿眼，樱桃唇，谁看都说她是朵清纯小白花。
而他站在她身边，他这大个子衬托得有些粗犷，同框不显和谐。
他垂眼，点了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在家挺好的。”
作为邻家姐姐，韦芹礼尚往来也问了句：“你们准高三生什么时候开始补课？”
章熠说：“下周。”
“那加油啊。明年看你的了。”
“嗯。”
在收到录取短信前，韦芹在家的日子都很安逸。
她爸妈都是高中老师，即便是暑假也一直在忙。
但这平静最多也只能维持到录取结果出来的那天上午。
她爸妈气得专门请了假回来骂她。
韦芹被他们质问，是不是要气死他们。
对此，她保持沉默。
而她的沉默将这场闹剧又拉到了顶峰。
学院是好学校，就是这专业让她父母不满意到甚至逼她退学复读，再考一年。
她被骂的狗血淋头。
不过没关系，她脸皮厚。
等他们骂尽心，黑着脸回到工作岗位，韦芹麻溜地收拾行李去外婆家躲着了。
她带走了身份证，万一他们真不放她去上大学，她还能找机会跑掉。
不过韦芹还是希望，父母能够好好调理，接受这个事实。
这是白纸黑字盖了章的事实。
韦芹避开他们，在外婆家过得乐不思蜀。
整个七月她都在外婆家过的，直到八月中，她妈妈一个电话过来，一边骂她，一边问她怎么还不回来收拾东西，要开学了。
于是韦芹美滋滋踏上回家的路。
路上，韦芹在购物，在买一些开学宿舍好物。
付款的时候，她闲心看了眼自己支付宝账单明细。
惊到了。
有个傻子一直在给她支付宝转账。
她点进去看，好家伙，章熠啊。
看着这已经坚持20天的转账记录，一下子醍醐灌顶，她想起了什么。
这不是她随手丢在朋友圈的段子吗？
【招暑假兼职。要求会使用支付宝，工作内容：每天给我转一百，工作一个月，月薪两千。】
她沉默，无语片刻后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子在干嘛。
这傻孩子该不会是喜欢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