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知道，他的爸爸妈妈很爱他。
他的朋友也很喜欢他。
司机叔叔，家政阿姨也都对他很好。
好像他是所有人的宝物一样。
就算是那个天天对着他冷脸的哥哥，也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关心他。
他们都不知道哥哥很喜欢他，只有云游一个人知道。
小小的云游很享受这种被所有人宠着的感觉。
大家都喜欢他，所以他也喜欢所有人。
就算哥哥对他有点凶，但他知道，哥哥是对他好。
只是有一个问题。
怎么好像他越长大，喜欢他的人就越少了呢？
爸爸妈妈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为什么越来越少了？
他们不喜欢自己了吗？
可是为什么？
云游想不明白。
于是他去问了哥哥。
“哥哥，我想爸爸妈妈多陪陪我。”
他很委屈，哥哥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哥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爸爸妈妈要忙着工作，小游听话。”
他头也不回地说。
云游懵懂地看着哥哥的背影。
已经十几岁了的哥哥对他来说像是超人一样，好像无所不能。
哥哥什么都好，学习好，长得好，性格……性格也好，爸爸妈妈都喜欢哥哥。
为什么爸爸妈妈有空陪哥哥，却没有空陪自己呢？
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带上自己？
云游很难过。
他要怎么做？
“小游……”
哥哥在喊他，云游抬起头来看向高大的哥哥。
“小游是不是很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玩？”
“今天爸爸妈妈会回家一趟，小游可以给爸爸妈妈一个惊喜。”
云游歪了歪头，心里也有了这个心思。
哥哥说的都是对的，他可以给爸爸妈妈准备惊喜，这样爸爸妈妈就会重新喜欢他了。
惊喜一定要大！
他想。
他要把自己所有的玩具都拿出来，再把家里好好布置一下。
云游有些兴奋。
一想到爸爸妈妈能重新喜欢他，他就特别特别高兴。
他离开了哥哥的房间，没有看到他脸上诡异的笑意。
他毕竟还小，还不懂这些。
云游花了一天的时间布置，哥哥也会来帮他的忙。
“哥哥，爸爸妈妈会高兴吗？”
他问。
哥哥只是帮忙收拾东西，也不回答他。
没关系。
云游想道。
只要今天结束，一切都会变回原来的样子的。
爸爸妈妈晚上就回来了。
云游忙活了一天，终于把一切都布置好了。
他好想爸爸妈妈。
看见他们的一瞬间，云游几乎要激动地冲出去，但是想起哥哥的话，他还是按耐下来，安静地等待着他们靠近。
爸爸妈妈会高兴吗？
时机到了，他冲了出去。
但是事情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么发展。
爸爸妈妈罚他了。
因为他搞砸了。
云游站在角落，直掉眼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门口会有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踩到水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扑倒的不是爸爸妈妈，而是一个不认识的爷爷。
爷爷好像被他吓了一跳。
爸爸妈妈也被他吓到了。
云游成功了，他哈哈大笑。
哥哥说，开玩笑就是这样的。
可是爷爷为什么看起来很不舒服？
不过没关系，接下来只要带他们去看自己布置的惊喜就行了。
哥哥说，惊喜就是要欲扬先抑。
这些都是哥哥说的啊，为什么错的是他？
“哥哥……”
云游一边哭一边喊哥哥。
哥哥在和爸爸妈妈说话，他听不清是什么。
“小游……太不听话了……”
“妈妈，小游……下次我会管好……”
他们在说什么？又是他参与不进去的事情吗？
云游哭声越来越大。
爸爸妈妈好像越来越不喜欢他了。
怎么办？他会被扔掉吗？
云游哭累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笨拙地讨好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还是很关心他的。
他想。
毕竟他是爸爸妈妈的孩子，是哥哥的弟弟。
只要他听话，他们就会重新爱他的。
哥哥也这么说。
他会听哥哥的。
可是为什么，他越听哥哥的，爸爸妈妈对他的关注就越少了？
哥哥是错的吗？
云游第一次对自己的哥哥产生了质疑。
不对。
他已经长大了，老师说，他要有自己的思想。
“爸爸妈妈，我这次考了全年级第三！”
他很兴奋，他第一次考这么好。
虽然哥哥说爱炫耀是坏习惯，但云游忍不住了，他想让爸爸妈妈知道他很优秀。
“你哥哥小时候都是第一，你还要接着努力。”
他们说。
云游愣住了。
哥哥好厉害。
他的哥哥太厉害了，爸爸妈妈看不见他身上的光。
哥哥太耀眼了。
“我考了第三，和哥哥有什么关系！你们都不夸我！”
云游第一次对着爸爸妈妈喊了。
他不高兴了，以往爸爸妈妈都会哄他，这次一定也一样。
哥哥听到了他的声音。
“小游，你怎么可以这么对爸爸妈妈说话？”
哥哥很生气。
他被罚跪了。
爸爸妈妈也想阻止哥哥罚他，但是哥哥态度很强硬，他还是跪了半个小时。
为什么爸爸妈妈这么听哥哥的话？
这是他第一次被罚跪。
膝盖很痛，视线很低。
路过的佣人和保姆都不敢看他。
云游好像知道了什么叫耻辱。
这不是书面上简简单单的一个词汇，而是他切切实实体会到的，在他心中肆意滋长的感情。
他明明考了第三，为什么还要被罚？
都是因为他的哥哥。
云游低着头，不敢看别人。
他觉得好丢人。
有了第一次，自然也会有第二次。
爸爸妈妈对他被罚跪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周围的人也知道了他经常会被罚。
“小少爷又跪在那里了。”
“小少爷又犯错了。”
他们说。
可他犯了什么错？
云游不知道，他问了周围的人，也没有人告诉他。
他们都支支吾吾的，什么都不愿意和他说。
他已经长大了，哥哥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帮爸爸妈妈处理家里的事情了。
可他还是在被罚跪。
“小游，你知道错了吗？”
哥哥问。
哥哥看起来很成熟，穿着得体的西装，浑身上下一丝不苟，看样子是刚谈完合同回来。
哥哥长大后，爸爸妈妈已经不再那么忙了。
“我知道错了，哥哥。”
云游乖巧地说。
他真的知错了吗？
当然不是，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是他知道，这么说就可以不用跪了。
他不想跪了。
膝盖很痛，视线很低，好像他天生就比所有人低一等。
他不喜欢哥哥。
都是哥哥太优秀了，爸爸妈妈才会一直看不到自己。
得到了站起身的准许后，他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他不想看到哥哥。
可是他好像逃不开。
好窒息，好恐怖。
云游缩在床上，双眼紧紧闭着。
他逃不开。
不，他为什么一定要逃呢？
如果他能比哥哥更优秀呢？
那爸爸妈妈的视线是不是就会重新回到他身上了？
哥哥是不是就不会再随意地惩罚他了？
云佑安。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像是要将他嚼碎咽下去。
他要将自己的哥哥打倒在地，将他踏入尘泥，将他的骨头打碎。
他要让他再也没办法用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惩罚自己。
比起爱，云游先学会了恨。
为了这个目标，他做出了很多努力。
但付出越多，他就越发现一个事实。
哥哥是无法撼动的。
他太优秀了。
他比云游更早接触家中事务，比云游更有头脑，甚至比云游更会骗人。
他没有一处比得上哥哥的。
再这样下去，他就真的逃不了了。
云游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所以他学会了先骗自己。
“我是最厉害的，我是天才，我比云佑安更聪明。”
云游对自己说。
久而久之，他甚至都分不清这是自欺欺人的谎言还是事实了。
为了达成目的，他将自己所有的善良都藏起，只露出锋利无比的爪牙。
“废物，我要你们来不是为了干这个的！”
他对属下非打即骂。
只有在那个哥哥面前，他才像是被撕碎所有护甲的软体动物。
他的身体和心灵早已比他的思维更早接受永远不能反抗哥哥这个事实。
也许哥哥从小给他灌输的就是如此。
他也曾有过尝试。
“你们看看我啊……”
“你们也看我一眼啊，我也很优秀的……”
他说。
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到他了？
云游有些不解。
再没有人喜欢他了。
所有人都站在哥哥那一边。
连他的朋友都渐渐疏远他了。
他身边没有任何人了。
“小游，跪下。”
哥哥的声音在云游空无一物的世界里响起。
云游有些恍惚。
他最恨的人，居然是最后唯一一个还在乎他的人。
只有哥哥还在叫他小游。
“哥哥，你喜欢我吗？”
云游浑身颤抖，瞳孔失去了焦距，眼神空洞的像是一个死物。
“哥哥，你能不能喜欢我？”
他抓着云佑安的衣袖，近乎哀求般开口。
他只有哥哥了。
爸爸妈妈不要他了，朋友们也不要他了，所有人都不喜欢他。
“小游还不够听话，只要你听话，哥哥会喜欢你的。”
他说。
云游的脑中深深烙印下“听话”这两个字。
只要听话，就有人会喜欢他。
他也能被人注意到了。
他膝盖发软，心甘情愿地跪在了云佑安的脚边。
“哥哥。”
他抬起头，嘴角勉强扯起一个笑，讨好地看着云佑安。
他的哥哥长了一张非常恶心的嘴脸。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冬天掉光了叶子的枯树枝。
他的眼睛深邃，睫毛细密，像失修多年长满杂草的枯井。
他好恶心。
云游脸部抽搐，用尽了全部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吐出来。
他讨厌自己的哥哥。
但是哥哥。
虽然我恨你，但能不能请你爱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