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灵垂头，刚好撞进顾晏之略带迷茫的双眸。
心猛地一揪，那双眼眸里的无助太过真实，让她几乎招架不住。
别看顾晏之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实则本质上他有点大男人主义，固执且征服欲，控制欲都极强，要不也不能把生意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这还是曾灵第一次见到他流露出这么无助，不自信的一面。
“没关系，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我会慢慢讲给你听。”她抬手，轻轻抚上顾晏之的脸颊，声音不自觉温柔下来。
这几天她一直祈祷他快点醒来，那天在义和堂剑拔弩张的画面被淡忘了许多。
况且医生也要保持精神愉悦，曾灵只能尽可能温柔。
顾晏之顺势握住她的手，紧紧攥着，像抓住救命稻草：“你不会离开我的吧？”
曾灵心软，手避开他缠着绑带的地方，放在他的发顶轻轻揉了揉，“先躺下，好好睡一觉，会好的。”
“不睡，我怕。”顾晏之的手臂不但没放开，反而紧了紧，“要是睡醒把你也忘了怎么办？”
眼看着他因太用力而导致血液逆流，出现回血现象，曾灵有点生气，“放手！躺下！”
顾晏之眼神闪了一下，似是有些畏惧，讪讪地收回手。
曾灵安顿他躺好，又调慢了吊水的速度，“你好好休息，我到隔壁房间去洗漱。”
顾晏之有些不舍，但到底不敢再说什么。
曾灵吩咐林特助看着，便去了隔壁房间。
这几天她和林特助两人轮流陪护，虽然VIp病房的休息室还算舒适，但毕竟担心顾晏之的伤，脑袋总有根弦绷着，根本就休息不好。
现在他总算醒了，曾灵感觉身心放松了不少。
洗了个热水澡后，满身疲惫，睡意铺天盖地袭来。
正准备躺被窝睡觉，门被敲响了，是林特助的声音，“曾小姐，顾总请您过去。”
曾灵随意套了件外套开门问道，“怎么了？”
林特助:“顾总失眠了，让我找医生拿安眠药，医生说安眠药和顾总现在的用药有冲突，不能用。
还说顾总是失忆了，缺乏安全感，让熟悉的人陪伴就好。”
病人最大，曾灵无奈，只得应道，“知道了，你也累了，今晚回去休息，我来看着。”
推开顾晏之的房门，入目便是他炯炯有神的双眼。
瞧见她进来，顾晏之的神色瞬间变得愉悦，迫不及待地喊了声：“老婆！”
那语调里满是亲昵与依赖，仿佛在这陌生又混沌的世界里，她是唯一的依靠。
曾灵走近，在病床前的凳子上缓缓坐下，“怎么不睡？”
顾晏之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不敢睡，怕睡醒脑袋更空了。”
失忆这种事情，曾灵也只是在小说或者电视里见过。
如今真实发生在眼前，她不免有些好奇，问道，“脑袋空空是什么感觉？”
“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四处都是白茫茫的谜语，什么都看不清。”顾晏之皱着眉，又沉思片刻，随后手又按住了太阳穴，“头好疼！”
“好了，好了，别想了。”曾灵不敢再问，忙俯身帮他揉太阳穴。
过了好一会，顾晏之眉头渐渐舒展，深吸了一口气，“好香，你身上的味道好熟悉好好闻，我们一起睡吧。”
这么光明正大的邀请，曾灵耳根有点热。
她慢慢收回手，命令道，“闭上眼睛。”
顾晏之追问道:“不行吗？我们不是夫妻吗？不一起睡我睡不着。”
曾灵答道:“我们以前也没有每天都一起睡，闭上眼，别说话，很快就能睡着了。”
顾晏之疑惑不解:“为什么没有每天一起睡？我们吵架了吗？”
“对，我们吵架了。”曾灵顺着他的话说。
病床也不大，半夜还有护士巡房，两人睡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顾晏之再次皱眉，“我们为什么吵架？”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曾灵抿唇不语。
脑海似有什么闪过，顾晏之想努力抓住，却什么也抓不住。
很快，他的表情又变得痛苦，“唉……头疼，好痛……”
曾灵吓了一跳，“快别想了，不过是小事情，想不起就别想。”
“但是你还在生气。”顾晏之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看。
曾灵只得说:“我没生气了。”
顾晏之反问:“都不跟我睡了还不叫生气？”
……曾灵有些无语，“睡，一起睡。”
顾晏之立刻弯了眉眼，掀开一侧被子，往里挪了挪身体。
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松松垮垮的，可以看见好几处包扎着的伤口，两只手手背上也有留置针头。
都不知道他瞎折腾什么。
曾灵也好累，不想再跟他争辩，脱了外套，小心地在床沿躺下。
顾晏之把被子罩住两人，心满意足深呼吸，“这样就能睡着了。”
鼻息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身旁还是浑身是伤的病人，怎么睡？
曾灵不敢乱动，想着挨到顾晏之睡着后就起身。
也不知道顾晏之是不是前几天睡过头了，精神好得很。
他艰难地从仰躺转成侧卧，手搭在曾灵的腰上，轻声低语，“老婆，还好我还记得你，我们一定很相爱对吧？”
曾灵心尖一悸。
相爱？好像也不见得吧。
这些年争争吵吵，分分合合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顾晏之应该很爱她吧？
想到顾晏之居然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她和顾增，曾灵不禁眼眶热了起来。
虽然她家不缺钱，可俗话说得好，男人的钱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要不是这次他出事，她都不知道，原来在顾晏之心里，自己这么重要。
而她呢？
这次他之所以会出车祸，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自己！
似乎察觉到她的低情绪，顾晏之有些慌乱。
原本放在她腰间的手滑到了她的后脑勺，把她的头按向自己的胸口，安慰道，“老婆，别怕，我会努力康复的，就算失忆了，也会学着好好照顾你和儿子的。”
滚烫的泪水，终究还是滑落了下来。
这还是曾灵第一次在顾晏之面前，哭得稀里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