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交车上下来，拐过一个弯就是那条种满梧桐树的长坡，好在这坡度不算陡，两个人慢悠悠地往下走倒也还算轻松。
秋风伊人，街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时不时凑到一块，而又分开，明明只是外套之间细微的摩擦，从影子上看倒是让人遐想连篇，无限暧昧。
沈千宁饶有兴致地踩着地上的落叶，每踩一下，都会发出清脆的沙沙声，十分解压。
女孩脑后的马尾辫晃荡着，缠上了她的耳畔，细软的发丝挂在了上头。
顾亦辰看得出神，下意识就伸出了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指尖缠上了女孩的一绺秀发。
还等不及缩手，沈千宁恰好转过了头。
那抹发丝就这样从指尖溜走，徒留男孩的手臂悬停在半空。
“怎么了吗？”女孩问道。
“没什么，你头发乱了。”
她头发乱了，他心也跟着乱了。
顾亦辰悻悻地收回手，藏在衣兜里的拇指回味地摩挲，女孩连头发都这般柔软，跟她的性子一样，让人爱不释手。
“我和你讲个故事吧，要不要听。”顾亦辰出声问道。
“听啊，难得顾学神有这样的好心思。”
沈千宁转过身，倒退着往后走，终于舍得放过脚下的枯叶，从她的视线看去，一路上都是被她踩碎的叶子，顿时心满意足地笑了。
顾亦辰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自己，扬着眉峰重复道：“学神？你说我啊。”
“对啊。昨天的随堂测试你比我完成的速度还要快，平时也没看你认真学习，这不是学神是什么？”
“那你不也是嘛？”男子笑着反问道，“每次考试你都能遥遥领先第二名十几分，在南海高中这样的省一级中学，沈班长，你强的可怕啊。”
二人相互吹捧着对方，这番客套的模样给沈千宁逗得不行，谦虚地回了句：“哪里哪里。”
“你不是要给我讲故事吗？这条路快走完了，你快说吧。”女孩催促道。
闻言，顾亦辰脸上的笑容一敛，组织着一会儿要说出口的内容，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有个穷小子，除了长得还算看得过去，身上空无一物，来了南海下头的一个小渔村游玩。那日碰巧海上起了风，出海的渔民全都着急地往回赶。”
“正是这个时候，有一艘不大的渔船被海浪掀翻了，船上的人除了一名女子，剩下的就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两个人身上虽然都穿了救生服，但那样危险的情况，这救生服显然只能是个摆设。”
“是这个穷小子救了那两个人，他很幸运，救下的人正好是小渔村的村长，在村中德高望重，很有话语权。村长得知他没有钱，便带着他一块打渔，赚来的钱也很大度地会分他一半。”
“穷小子起初也算是踏实肯干，每天早出晚归，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同那村长的孙女谈情说爱……两个人迅速地发生了关系，私定终身。”
顾亦辰讲到这的时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了好久都没有说话。
沈千宁也没有着急追问，放缓了脚步，有些担忧地看着对方。
“这男的跟村长做了担保，下半辈子一定会对他的孙女好，以海神为誓。你要知道小渔村靠海吃饭，他们什么都不信，唯独信奉海神，对他们来说，敢以海神为誓，那势必是至死不渝的爱情。”
“起初的几年这对小夫妻日子过得确实不错，凌晨出海，等天彻底亮了，两人便一起带着打捞上来的货物去码头售卖，生意做得越来越大，日子过得也好了很多。”
“那艘有些破旧的小渔船早就换成了能容纳几十号人的大渔船，他也不再是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了市里来的人，说要外出去做笔大生意。”
“女的想挽留，但看见男人眼中的雄心壮志，还是掏出了这些年二人攒下的所有积蓄，放手让男的去闯。”
“第一年，他回来了，带着一艘更大轮船，手下从几十号人变成了几十支队伍；第二年，他说一直在跑业务，没有回来；第三年，他还是没有回来，只派了个手下，手下人喊他……顾董。”
“那名手下想要把女孩接到京北生活，京北，离这个小渔村可太远太远……比她迄今为止出过海的距离都要远。女孩便没有答应，只是抱着那已经三岁大小的孩童，对那名手下说，她年纪大了，让孩子去吧。”
“从那天起，这孩子既没了妈，也没了爸。”
“小渔村被一家企业看中，逼着岛上的渔民都签了合同，半月之内全部撤离，还给他们的，是每家每户一套城中村的大房子。”
“女孩不愿意走，她执拗地想在这等孩子的爸回来，成了钉子户。”
“再后来，顾董来了，收购小渔村的人就是他，他自以为自己这样做是给渔民们带去了安逸的生活，殊不知是将所有人几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
“女孩受不了，觉得无颜面对死去的老村长，更无颜面对这片马上就要被玷污的，湛蓝的海域，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缓步走向了大海。”
“而那位被她送出去的男孩，在两年之后迎来了他的新妈妈，女人很温柔，也很细心，知道男孩所有的喜好，然后全部避开，当着外人的面她的贤良淑德，等周围的人一走，她便面露凶相，原形毕露。”
“可能是上天觉得她对孩童过于残忍，以至于十几年都不曾有孕。再年轻貌美的女子，在那样的家庭若是没有孩子是很难走到最后的，尤其是当她发现，她的所谓的依靠在外面开始有了新的女人，所以女人只能一改从前的态度，发了疯一样对男孩好。”
“但如果没有达到她想要的结果，自然也是发了疯一样的癫狂。”
“男孩曾经求救过，但没有人相信，以至于到后面他一说话，所有人都在认为他是说谎的。”
“无意间的一次失手，他将女人好不容易试管出来的孩子给弄没了，他所谓的父亲雷霆大怒，竟然真想交给警察处理。”
顾亦辰有些不屑地说出这些话，望着远处常亮的路灯，眼睛突然有些发痛，紧着眉头闭眼，沉声问道身侧的女孩：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对付这两个人？”
故事讲完，身侧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亦辰偏头看了一眼，只见女孩红唇微张，双眸瞪圆。
这是，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