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紧紧攥住绸被，青丝披泄而下，握紧缰绳的手疼得失去了知觉。
脑子里全是宋竟尧苍白的脸，和那双睁不开的眼，总觉得他会永远这么睡下去。
就跟上一辈一样，突然的就没了。
不行的，说什么都不可以没了！
她还大言不惭说会保护好他的，怎么就没看住呢。
好慌，慌得不行，心脏都要跳出来了，那口不上不下的气卡得她疼，背后湿漉漉的像是出了一层冷汗。
她是在害怕吗？
害怕什么，害怕宋竟尧死吗？
“绝不允许！”
她乌黑的眼中一片郁卒，鞭子挥得更凶了，几乎是被宫门守卫用蛮力给堵停了马。
她不顾一切冲进去，也是巧了，没费什么功夫，就在御书房殿外看见了脸色阴沉的宋承义和面无表情的宋辰光。
他们二人笔直地跪在那里，周围站着一群太监宫婢，无一人上前。
李安拧着笑，大步向前走。
殿外的大太监以为这洵王妃是要面圣，刚准备张嘴通报，便被她抬手制止。
“不必通报，我今日不是来找圣上的。”
李安停在了二位殿下跟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们。
“安儿？”宋辰光率先开口。
宋承义也昂头，黑着脸瞧了一眼。
李安冷声问：“是谁伤了宋竟尧？”
“是我。”宋承义挑眉，爽快地担下了。
宋辰光连忙开口：“安儿，皇兄当时心情不好，没看清楚，伤了阿尧也是无心之举，你莫生气。”
李安依旧神色冷厉：“无心之举？”
宋承义冷哼一声，“若不是我的好弟弟善意提醒，我怎么可能分不清獐子和阿尧呢？”
“皇兄，你莫胡说。我当时可是拦着你的，你执意如此……”宋辰光说着，又抬头看向了李安，一脸委屈。
“是吗？”李安的声音已然开始发抖。
心口好疼，堵得难受，脑子发晕，这两个人的脸，看了也越发不顺眼。
宋辰光点头。
“阿尧还好……”
“啪——”
“……吗？”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宋辰光的脸上，五指红印赫然在目。
猝不及防的动作，宋辰光整个人几乎被扇倒在地，脸上一开始是疼的，后来是麻木，连声音都开始犯浑，吵得脑仁疼。
他关心的话也被这一耳光给打散了，待他缓过神的时候，听见了周遭的抽气声，一旁兄长的嘲笑声，还有……
自己心痛的声音。
他茫然无措地望着睥睨着自己的人，那双他魂牵梦萦的眉眼里，只有冷漠，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
“……安儿，你为何？”
宋辰光卑微地问着。
李安终于笑了，只是笑得讽刺，“宋辰光，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
宋承义眼里的敌人永远只有他宋辰光，只要圣上一天不把宋竟尧放在明面上，他就永远不会被宋承义放在眼里。
能让宋承义对一个视若无睹的人下手，简直是笑话。更何况，宋竟尧再怎么不受宠，也是三皇子，现在更是洵王爷。
除非宋承义真的不想夺储了。
可能吗？
“这一巴掌，为何落在你脸上，你心里有数。”
她点到为止。
他自作主张赐婚结果给她稀里糊涂嫁了人，毁了她一辈子，她烧了他的浣花坊弄走了连筝。也算公平。
她的计划是一直在浣花坊等着他回来，跟他从头到尾好好谈谈，把这账一笔笔算清楚。
没想到，他还把手伸向了宋竟尧。
宋辰光，你不应该。
李安的右手因为那一个耳光用了力道，现在彻底疼得没有知觉了。
她偏过头，看见宋承义还在笑。
她也跟着笑了。
“啪——”响亮的耳光稳稳当当地给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留下的印记。
宋承义没想到自己也着了道，被扇偏过的脸刚转过来，张着的唇刚要说什么，李安的左手又抬了起来。
“李安！”被圣上罚跪，他不能反抗。
“啪——”宋承义的左脸也被扇了个对称。
兴许是左手没有受伤的缘故，力道更好使，宋承义再抬头的时候，他那张不点而红的唇，已经渗了鲜血。
他顶着腮，吐掉口中的血，眼睛里的怒火要烧出来，“李安，你敢打我？”
“打就打了，你怎么我？”李安用左手紧紧地抓紧了他的衣襟，弯着腰靠近，“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宋承义你还是小孩子吗，这点道理都不懂？”
“哦？”宋承义邪魅一笑，“本皇子倒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劳烦洵王妃说道说道。”
李安贴近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你蠢，而且蠢而不自知。我劝你以后还是把目光放长远一些，离洵王府远点，尤其是宋竟尧。”
“他只是个喜欢看书画画的书呆子，根本不会碍了你们的事，没必要把心思放在他心上。但是，我不是，哪怕我嫁的是没有权势的洵王，可是我的身后还有蜀中一族。”
李安侧过了头，几乎是贴在宋承义的耳畔，用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你和宋辰光相互制衡的游戏是不是很好玩，我手里可还有镇国侯府这把利刃，你说我要硬加入的话，你们两个怎么才能保持平衡呢？”
她推开脸色僵硬下去的宋承义，堵在心口的那口气，终于散了。
一时间，呼吸顺畅了，身子都跟着轻了。
李安这才顶着众人诡异的眼神，跪在了御书房殿外，请求面圣请罪。
宋乾岭早就知道她来了，也知道她胆大包天给了自己两个儿子三个耳光。
她措辞诚恳，只道是见宋竟尧重伤不醒，气急攻心，才不管不顾之前的禁足惩罚，进宫要个说法。
却绝口不提打人的事，俨然不觉得自己错了。
宋乾岭本就烦闷，好好的一场围猎被毁了，又看见这两个儿子相互下绊子，倒是这个儿媳妇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放下御笔，喃喃自语：“打得很好，打得好啊。”
大太监也当做没听见，埋着头。
“让着丫头回去吧，禁足什么的也免了。好好照顾老三，缺什么东西就让宫里给送过去。”
大太监得令，立刻去传了话。
李安骑着马回到了洵王府，忙不迭地又跑回宋竟尧身边。
“他醒了没？”
十一摇头，“虽然没有伤到心脉，但是这一箭也是贯穿了胸口，很难说。”
“没事，他肯定会平安的。”李安想替床上的人擦擦汗，一抬手，鲜血滴了下来。
“王妃！”十一紧张道。
李安连忙收回手，掀开袖子后，才发现伤口已经溃烂了。
不看还好，一看就疼得龇牙咧嘴，透骨酸心。
她咬牙撑着，“你帮我清理一下，外人信不过，不能让人知道我受伤。”
十一虽想拒绝，可是这半条胳膊都惨不忍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取来药箱，还有清理脓泡的工具，仔仔细细地割掉了烫死掉的烂肉，又擦洗伤口，上药包扎。
直到天黑。
而这条惨不忍睹的胳膊的主人，也早已疼得昏睡过去。
伸着胳膊，半趴在男人的床榻边，眼睫上还挂着疼出来的泪珠，呼吸绵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