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不走。”
这是连筝对李安说的第一句话。
突兀又费解，足足让李安愣神了许久。
一盏茶前。
李安没想到宋辰光会是这么好说话的主，甚至不用她去想糊弄的说辞，就这么欣然答应了。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开玩笑，宋辰光更是当着她的面吩咐，让人去把连筝请下来。
李安被欣喜冲昏了头脑，开心忘我，殷勤地给宋辰光端茶倒水，“放心，我带来银钱来的，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太亏的。”
“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宋辰光轻抿着李安递来的茶，多情的眸子也没离开过人。
心情好了，李安的话也就多了，等人的功夫，开始攀谈：“你什么时候开的这浣花坊？”
“是买的。”宋辰光并不隐瞒，“一开始发现皇兄弄了家怜馆，便故意把他对门这青楼买了。”
李安恍然：“果然是为了跟宋承义斗法。”
她叹口气：“有钱真好，这么大的楼说盘就盘下来了。钱生钱，越有钱，啧啧啧。”
宋辰光说：“送你。”
“我可不要。”什么怜馆青楼的，她不稀罕。
她虽然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但是多多少少知道这里的男男女女没几个是自愿的。
大多都是生活所迫，要么就是走投无路。
看着风光，实则谁知道呢。
依靠着这种人给自己赚钱，她怕会折寿，活不长。
想到活不久，思绪不由得飘远，宋竟尧那张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清冷的脸就出现在她脑子里。
她要是真的有钱开个铺子，那就开个医馆药铺，寻几个名医坐镇，没事给宋竟尧诊诊脉，搞不好他还能多活几年。
或者弄个书院，宋竟尧就喜欢写写画画，埋头看书，这么好看的男人当门面，生意绝对也不会差。
“哈哈哈。”李安恍然间笑出了声，反应过来的时候，宋辰光正挑着眉看她。
她清清嗓子，甩掉脑子里宋竟尧在书院门口被一群孩子围着，手足无措，可怜巴巴向她求救的画面。
“就是，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
宋辰光问：“总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吗？”李安端坐着身子，“我觉得自己还是老样子。”
“嗯。”
“我倒是觉得你变了，你真的老气了很多。没有以前那么少年气了......”
李安控诉着小竹马的种种。宋辰光的目光追随着眼前人，眼睛里努力隐藏的情绪几乎溢出来。
他放在腿上的手，好想好想好想抬起，像小时候一样，去捏一捏那古灵精怪的脸。
那个在小面团子年岁就开始追寻在他身后，喊着他辰光哥哥的人，怎么就不可再触及了呢？
明明是她追着自己的脚步的，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追光的人。
宋辰光捏紧再放开，试探着抬起......
眼看就要触及。
房门被打开，一位面戴轻纱的曼妙少女，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进了屋子。
宋辰光收回手，命众人退去，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连筝款款福身，优雅端庄。
李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半张脸都被轻纱遮盖，礼数周到，眼神却吝啬到一个都没给，给人一种冷漠又疏离的感觉。
就好像。
女版的宋竟尧！
难道性子清冷的都是个大美人？
连筝完全不在乎这个少年郎在观察自己，也没有一般青楼女子的主动和自觉，直接坐在一侧，垂着眼，不发一言。
李安觉得好奇怪，斟酌用词时，给了宋辰光一个眼神。
这是他的人，他不说点什么？
宋辰光只是看着她笑，仿佛也看不见连筝一样，一副请君便的架势。
李安用最轻柔的态度开口：“姑娘吃了吗?”
连筝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噗。”宋辰光几乎要笑出声。
李安瞪了他一眼，又笑嘻嘻地对连筝说：“听闻姑娘国色天香，一顾倾城，再顾倾国，今日一见，所言不虚啊！”
连筝无动于衷。
李安不放弃：“说来唐突，我一瞧见姑娘，就心生欢喜。不知姑娘愿不愿意和我做个朋友？”
“今日也是专门为了姑娘的盛名而来，没有经过姑娘同意就将你喊来，多有冒犯。我以茶代酒，向姑娘先赔个不是。”
说着，李安将茶水饮尽。
用余光偷偷瞄着连筝。
连筝虽然愿意用正眼看她了，但是眼睛太平静了，是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
那双清冷的眼好像在跟她说：然后呢，说完了，可以走了吗？
李安挫败。
她是一个女人，在青楼要给女人赎身，还是当着宋辰光的面，有些话不好说。
李安又说了许久，只有宋辰光会给她一些反应，连筝一直闭口不谈。
直到李安没话说了，直接将怀里宋竟尧给的厚厚一沓银票拍在了桌上。
“我喜欢你，想给你赎身，你愿意跟我走吗？”
连筝终于有了轻微的反应，她起身向李安福身行礼，“奴不走。”
然后离开了。
房间内静了一瞬，意识到连筝真的拒绝她后，李安转头对上宋辰光悠然自得的表情，她笑了。
她怎么才明白呢，宋辰光这么大方的把人双手奉上，却又告诉她，只要她能把人带走，就可以。
李安挂着笑，歪头看着宋辰光，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你给我下套。”
“这话不能乱说，会伤了我的。”
宋辰光眼里的光，暗了。
“也对，是我蠢。你是浣花坊的主子，她是这里的花魁，没有你开口，她自然不会跟我走。”
宋辰光蹙眉：“你这般想我？”
李安心笑，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吧？
“她不知道我的身份。”
被看透后，李安不解释，只是把银票揣回怀里，又说，“今天是我准备不充分，也不怪你。”
宋辰光追问：“你真的只是为了报恩？”
“那不然呢，难不成我给她赎回去是为了给宋竟尧做妾？”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逗你玩的。真的就是为了报恩，我也是尽力而为，实在不愿意跟我走也没多大事。她人在你这，你对她好些。”
她又叮嘱道：“她怎么说原来也是个官家小姐，若不是被父辈连累，也不会沦落至此。给我个面子，别让人碰她。哪怕她能给浣花坊赚不少钱。”
宋辰光，以后你会为了她，付出很大代价的。
为了将这个代价降到最小，她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宋辰光问。
“就是觉得心疼。看见她总感觉看见了自己。”像上辈子的自己一样，受制于人，人不人鬼不鬼。
“走啦！”
李安笑着，戴好面具，想到了什么，“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有话要跟我说，直接找我，别特意找人跟宋竟尧传话了。”
直到她离开了这间房。
宋辰光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才低声应了声：“嗯。”
她已经，开始护着宋竟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