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
卧病在床的洛侠照例出声，这大城狭小的角落，生活着一对仿佛已经为命运抛弃的苦命人。
洛侠有些慌了，并不是为自己的病情，而是这几天，邱水的神色越来越差，有时候会出现意识恍惚的情况。看他推门进来，表情却是茫然的，而且面无血色，他心疼，也自责，可惜没有意义。
“恩，我马上做饭。”邱水到底回过神来，带有歉意地笑了笑，不再看洛侠，径自走向放在角落里的电磁炉，抽出来，手僵在半空中。
只有一瞬间。
可是，洛侠还是注意到了这一瞬间的异常。他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邱水完成一切，把简单的饭菜端到他身边，一勺一勺地喂给自己吃下去。
看着洛侠能把饭全吃下去，食欲是好的，邱水的神色竟然好看了些，挤出一个笑容来，就想收拾碗筷。
这时候，洛侠伸出手，轻轻按住了邱水的手掌。也就是这一下接触，邱水却一下子站起来。
他在逃避，逃避洛侠的接触，拥抱也好，亲吻也好，到现在……最基本的肢体接触，也不行了。
洛侠知道，邱水不可能变心，可是为什么？
他没有办法发现，可是本能，一种莫名其妙的本能，似乎在告诉他，房间里除了他与邱水，还有其他人。
不，还有其他“东西”。
他没有办法看到对方的真容，只是能感觉到那种毫不掩饰的恶意，以及似乎近在咫尺的病态笑容。
邱水逃进了厕所，将手里的碗筷一股脑丢进洗手台内，双手撑在上面，牙齿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他的身体在颤抖，双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从撑着变成攥拳，已经修剪得很平整的指甲却依旧抠进了皮肤内。
邱水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怕吓着洛侠。不知道在厕所里待了多久之后，他才端着已经清洗完毕的餐具走了出来，神色平静，刚才的一切似乎都是假象。
邱水遮住开始淌血的手掌，镇定地说道：“我去倒一下垃圾，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而在他带上门的瞬间，洛侠感觉到，那个“东西”不见了。
邱水拎着垃圾袋下了楼，神情再度恍惚起来。他亦步亦趋地来到垃圾站，将手里的袋子扔进去后，忽然呆呆地背靠着垃圾箱坐下来，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顺着指缝流下来。
“你真下贱……”
语气里满是嘲讽和无助。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几天前开始就有了更大的“渴望”，和瘾君子一样，那已经是让他无法压抑的痛苦。即使是陌生男人的触碰，也会勾起最原始的欲望。
抗拒触碰，渴望触碰，紧绷的神经已经命悬一线，只需要再施加一点小小的力量，最高洁的骑士就会堕落成野兽的玩物。
好兴奋……
不不，下作，恶心，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生出这种想法？
“你没事吧？”
陌生的声音响起，邱水下意识抬起头，入目的那张脸让他晃了神——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张脸，眼前的男人似乎是名为“完美”的产物。无论是线条还是五官，他挑不出瑕疵，对方的眉宇间露出的担忧神色，让这张烧香拜佛得来的脸带有致命的诱惑。
男人伸出手，想将邱水从冰冷的地面上拉起来。
“别碰我！”邱水目眦欲裂，慌忙躲避对方的手，身体却已经落入了一个怀抱里。陌生却温热的鼻息，陌生却温暖的嗓音，陌生却……致命的色欲。
因“陌生”而起的快感，在一瞬间传导入四肢百骸。
“对，为什么要那么痛苦呢？”男人微笑着，凑到了邱水的耳边，“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好？”
他的脸上挂着一张温和的笑容，仿佛在说什么很普通的事情，心底却真的产生了希冀——
傲慢的化身。
即将破碎的，完美的艺术品。
玷污这样的人类，实在是，太兴奋了。
以及，他的爱人。
如果让那个无法站起来的家伙知道，自己最信任，最深爱的人，就在家楼下地草地里……那么，这会是多美丽的一场戏啊——
色欲非常确信，自己的权能对于此世的活人具有多可怕的效果。即便是最深爱彼此的情侣，也难以抵挡这种来自血脉中的本能，属于人类的，最为肮脏的东西。
他想低下头，亲吻自己刚刚得到的艺术品。
扑鼻而来，是鲜血，是，血液的味道。
色欲一瞬间有些错愕，下意识放开了邱水，看着对方睁大了眼睛。邱水和着了魔一样，握着一柄水果刀，狠狠地刺入了他自己的上臂。
他好像失去了痛觉，神色癫狂，这一刀没有起到预想中的效果。这人半点犹豫没有，将刀子拔出来，对着伤口的地方，再度狠狠地刺了进去。
靠疼痛，压抑住一切本能。
“住……住手！”
“你在干什么？”
色欲呢喃着，咆哮着——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得到了，为什么？
那不是属于他的……
不，不对。
色欲看着面无表情的邱水，忽然一阵胆寒。那不是艺术品，绝对不是，眼前的这个活人，他没有作为“破碎艺术”的资格。
那几刀扎穿了躯体，却缝补上最明显的几道裂痕，是凡人给予恶魔最可怕的攻击。
邱水死死地看着男人震惊的面容，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但心底似乎可以确信了——自己这几天的异常，尽管有些玄幻，想必和眼前这人脱不了干系。
世界上，可能真有一些自己不曾理解的神秘，那么，有神明吗？
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
可是，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那他们为什么不肯看一看——他们，为什么不肯看一看这苦难的苍生！
神明，喜欢藏在观音像里，看着众生之苦，露出残忍的笑容吗？
邱水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没有理会自己还在淌血的手臂，但是心底已经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