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暗喊了一声“婆婆”。
棺材后面出来个包着头的蓝衫老太太，七十来岁，背有点驼，看起来只有黎暗一半高，身体却很灵活。
这就是黎暗外婆了，笑起来满脸皱纹，很天真的样子。
老人端来水果和瓜子叫林青蕊吃，一眨眼的功夫，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塑料袋青豌豆和一个红花瓷盆，老人笑呵呵挤出豌豆，看到图图撒丫子冲进来还调皮地用豆荚引它。
“好大的耳朵，小暗，这是哪家的狗狗啊？”
“蕊蕊的。”
“这就是蕊蕊吗？”老人看向林青蕊。
黎暗点头，“这就是。”
老人脸上的笑意更深，还高兴地拍了拍手。
林青蕊莫名其妙，有些口渴，取来纸杯接水。
黎暗半蹲打开柜子取出个漂亮的玻璃杯，有多漂亮呢，四周的花纹不重样，繁繁密密向杯口攀爬，喇叭花形状的，握在手里，像是花仙子才能用的那种。
林青蕊接过来看了又看，问他哪买的，还挺好看。
黎暗说是别人送的水晶杯，就这一个。
林青蕊挑眉，“就这一个，给我用？”
“爱用不用。”
林青蕊做个鬼脸拿去接水，喝一口，咂咂嘴，得意的小表情是一丝一毫也不打算藏。
黎暗走过揉她的头。
婆孙两人坐在一起挤豌豆，林青蕊打开电视，自顾自看起来，这个点全是长广告，没什么意思，她放下遥控坐过去，黎暗捡两颗米粒大的嫩豌豆给她生吃。
甜甜的，一点点涩。
有点好吃。
林青蕊又吃两颗，感觉后面有东西，怪怪的，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狗头，额，准确地说是一个狼头。眼白发绿，瞳仁很细，灰棕色的皮毛质地极密，比起图图那身柔软光亮的短毛，这身毛，一看就不是狗毛。
黎暗一愣，要去收。
林青蕊按住抚了抚，“狼皮？”
黎暗沉默。
“偷猎的？”
黎暗敲她脑袋，“别人从蒙古国买回来的。”
“哼。”
还以为捉到罪证了，真是害她白高兴。
林青蕊拿起狼皮披在身上，摸两把，一点也不害怕，随后猫着身子装成大尾巴狼出去恫吓图图和黑熊。
图图叫得像是要死了，嗷嗷不绝于耳，黑熊低沉地咆哮，仿佛家里进了贼。
黎暗外婆指着女孩的背影，拍腿大笑，露出缺了的牙。
只有黎暗有点崩溃。
他冲出去，捉住她，狠狠摇晃，“皮什么，进来剥豌豆！”
林青蕊就不，她见过象牙和犀角，但狼皮还是第一回，不好好玩一下怎么对得起她忍辱负重到仇人家里做客！
女孩上蹿下跳，带着两条狗疯。
黎暗捉不到，索性抱手看着她疯。
不怕发神经，就怕发神经有人冷冷围观。林青蕊站在旋转楼梯上朝他比中指，黎暗脸一抽，拿下挂在墙上的弹弓，塞颗豌豆，朝她发射。
“嗷——”
林青蕊中了一下，怒气冲冲看他。
黎暗亦指着她，不客气道：“下来，否则我换石头打了。”
“有种打死我！”林青蕊作势抱起花盆。
黎暗仰头，白皙精致的脸又气又爱地迎着她，“好啊，有种砸死我！”
说实话，林青蕊还真有这个种。
如果下面是江慧敏，她肯定毫不犹豫推下连人带花砸个稀巴烂。
但是黎暗的话——算了吧。
相处两个月，其实还是有点感情的，至于是什么感情，林青蕊也不知道，想起他会开心，跟他在一起也很好玩，有时做事会突然想起他的脸……某些时刻会冒出捉弄他的想法。
林青蕊放回花盆，摸摸图图的耳朵。黑熊嗅嗅她的味道，呼出口气，也把脏兮兮的狗头靠过来。
一人两狗，好不惬意。
黎暗上来，一把将人抱起，公主抱。
他骂骂咧咧，嘴里没有一句人话，骂到后面又哀怨起来，“这个楼梯是我爸修的，没装护栏，小时候我还摔下去过，很危险的，你怎么一点话也不听？”
“哦。”
“哦什么？”
“黎暗你好虚啊，怎么腿在抖？不行还是放我下来，我抱你吧。”
“……”
“哦，听不得人家说你虚？”林青蕊伸指在他胸前指指点点，“男孩子家家身上没有二两肉，你看你这个胸，比飞机场都平。”
“松手咯。”
“啊？”
“再不闭嘴，我把你从这扔下去。”
林青蕊贱兮兮笑起来，眼睛弯成两条细缝，缝里闪着耀眼的光，风吹过，扬起草木的清香和她身上甜甜的蜜桃香气，黎暗紧了紧手臂，颤抖着双腿将人一点点抱下楼。
他出了一身虚汗，腿也发软。
林青蕊没事人一样，脱下狼皮，在阴郁的天光下举着研究。
黎暗进屋继续剥豌豆，剥完帮忙洗腊肉，烧过的猪皮被热水一烫发出诱人的肉香。
他在氤氲雾气中往纱窗外看。
女孩穿着卡其色风衣背对他站在天井，破开云层的金光洒在她身上，毛茸茸又亮晶晶，黎暗心间淌过一阵热流，一阵多年后想起也恍惚无比的热流，就连眼睛都是肿热、湿润的。
总是这样的。
总会有一刻，花光一生的思量。
厨房的烟囱很快冒出焖饭的香气，图图流着哈喇子奔进去，黑熊比较乖，不进屋，靠在窗下静静嗅闻。
林青蕊进去，黎暗剥开橘子递过来。
外婆笑眯眯将晶亮的肥肉喂给图图，然后又捡了两个腊骨头扔出去给黑熊。
林青蕊又去研究根雕还有屋里的摆件。
黎暗笑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我家调查案件。”
“我就是来调查的。”
“怎么样，警官大人找到我的罪证了吗？”
“无期徒刑！”林青蕊振振有词，“没收非法所得，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竟然不是拉出去枪毙，你对我可真好。”
林青蕊坐好，很没劲的样子。
客厅摆放的东西很杂，稀奇古怪，三教九流，大都是别人送的，称得上像样的爱好也就是根雕了，但要说多名贵，就一般吧，还不如周朝家那张半棵树做的桌子。
“饭焖好还要多久？”林青蕊问。
“半小时吧。”
黎暗一只手搭在沙发，另只手握着遥控。
她爬过去，跪在他的大腿，露出一抹鲜亮的笑，“要不你带我去楼上，你房间？”
黎暗动也不动，琥珀色的眼眸淡漠地一轮，“去我房间，半小时可不够。”
“十分钟就够了。”
“十分钟一次都不够。”
“啊？”林青蕊皱眉道：“你家总共才四楼，就是爬到四楼也不要十分钟吧？”
“林青蕊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黎暗抬手抓了下头发，唇角抿住，往下一沉，眸光忽明忽暗地看着她，“还是说你经常去男生房间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