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
原计划过来上课的物理老师请假了，老陈过来说了一声，让大家安静自习。
他出去大概十分钟吧，又杀了个回马枪，后排美滋滋看小说的抓了三个，门边睡觉的抓了一个。
收缴的课外书放在讲桌。
姜月接水的时候瞟了一眼，回来跟林青蕊吐槽，“田甜她们几个也太野了，大晚上的看胆小鬼。”
《胆小鬼》是月刊杂志，专门连载恐怖悬疑故事，也会放点海外的恐怖漫画，比如伊藤润二的短篇。比起三块一本的猛鬼故事，内容要时尚一点，更受高中生喜欢。
“新刊到了？”
“是的吧，看封面好像是一个唱戏的女鬼。”
林青蕊拿起水杯，也去接水，然后堂而皇之从讲台抽走杂志，坐下后杵着下巴，单手翻阅。
姜月，“……”
周围的同学，“……”
要说野，还得是林青蕊。
姜月很怕这些东西，挪远一点，小声嘀咕，“你不怕老陈又杀回来？”
“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
“他走的时候带走了保温杯，这会儿应该在办公室泡枸杞了。”
姜月语塞，按出铅笔芯，不时抬头望向门口帮林青蕊盯梢，警觉了十来分钟，果然没见到老陈，这才放心刷题。
放学的铃声响起。
林青蕊还在翻杂志，姜月收好书包，晃了晃她的肩膀，“走了。”
“嗯，拜拜。”
“你不走吗？”
“看完这个故事。”
姜月猝不及防瞥到吊死鬼的插图，心头一悚，恐惧的同时又对林青蕊升起敬佩，好家伙，数理化难不倒她，吊死鬼也不行，真不知道什么人才能降服她。
田甜过来找杂志。
林青蕊飞速看完最后一页，递过去。
田甜撇撇嘴，也没说什么。
好学生就是有特权，她要是像林青蕊一样次次第一，别说自习课看鬼故事，就是看着鬼故事抽烟喝酒打扑克估计也没人管。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教室里没人了。
班长等在门口，准备关灯和锁门。
林青蕊拉着书包带走过去，踏出门槛，伫在原地叹气，歪着脑袋扭来扭去的模样哪像是平常神气活现的考霸。
活像只猪儿虫。
班长关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就是心里苦。”
班长，“……”
林青蕊望着他厚厚的啤酒瓶底眼镜，又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说再见，然后就像被逮捕归案的犯人一样，拖着沉重的步伐下楼。
班长推推眼镜。
差点裂开。
搞不懂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女人在这叫什么苦。
……
教学楼安安静静，能听到风吹响窗户的声音。
今夜满月，淡黄色的月亮大饼似的挂在天际，显得格外近，几乎能看到上面凹凸的陨石坑。
但是拿手机一拍，又小小的，顶多算个灯泡。
月光银白。
霜似的铺满操场。
水泥缝隙里的杂草终究是枯萎了，只剩黄黄的几根叶子在风中晃悠，细砂石翻滚着，但只能滚短短的一程就会卡住，卡得稳稳当当，不能再滚了。
总是这样的。
人也是野心勃勃梦着远方，没折腾两步，就又落地生根了。
黎暗站在一楼台阶，背靠收拢的伸缩铁门，指间夹着根烟，红色的光点随着动作，在黑暗里时上时下。
终于。
楼道响起脚步声。
明明还在二楼，他仿佛就已经闻到那股甜甜的水蜜桃香味。
林青蕊拉着书包带出现，瞥他一眼，垂下脑袋，只剩高马尾在空中左右摇晃。
黎暗踩灭烟，跟上。
她没作声，他也没敢。
走到小花台，黎暗摘了两粒桂花扔她，林青蕊拍拍头发，也只是盯了他一眼。
黎暗笑起来，“怎么，发现我在楼下等你生气了？不想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你怎么这样，嗯？”
明明傍晚还主动抱他。
害得他整个晚自习都轻飘飘的，脑袋里像是长了粉红色，心也浸入蜜糖，吃辣条都是甜的。
林青蕊脚步一顿，问道：“以后你是不是要天天蹲我放学？”
“应该是。”
“让我们班老陈发现，你就死定了，黎暗。”
“是你死定了。”黎暗握住马尾绕了绕，“我会说，是你死缠烂打倒追我，我是被逼的，根本不想谈，可怜得很。”
“……”
女孩的目光比奥特曼的激光还亮。
他话锋一转，认错无比丝滑，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德芙当饭吃，“好好好，是我死缠烂打威胁你，行了吧。”
林青蕊抓了一把桂花扔过去，男生拍拍衣服，垂眸轻笑，想捏她的脸，但又鬼使神差去挠头。
确认关系后，反而不好意思弄她了。
“林青蕊，我的电话备注改了没有？”
“改了。”
林青蕊抬起手机，AN两个大写的英文字母映入眼帘，这是黎暗要求的，这样他就能躺在通讯录的第一行，每次她想打电话，无论打给谁，都会先看到他。
黎暗双手揣兜，走一截，小声问道：“不问问我给你的备注吗？”
“哦。”
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男人，真是麻烦。
黎暗摸出手机拉着她看，荧幕上的备注是：莪de↘蕊宝。
火星文？！
林青蕊眼前一黑，毫不犹豫握拳捶向黎暗的手机，他早有预备，不慌不忙拿高，朝她露出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贱笑。
林青蕊扭转铁拳，“我杀了你。”
“这就要谋杀亲夫了，你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啊，蕊宝。”
“我真的会杀了你，现在就杀。”
林青蕊伸脚绊他，握拳朝黎暗肚子揍去，他后撤一步，轻巧挡住拳头，顿了顿，又凑过来，朝她脑门吹了口气，唇角勾着，愉悦至极，“叫声暗哥，我保证不还手。”
林青蕊，“……”
“亲我一口，随便你打，就是拿圆规扎都行。”
林青蕊想收手，可是出拳容易收拳难。
黎暗紧紧握住，纹丝不动，就这样握着她的拳头从校门走到马路，看到对面的黑色奔驰车亮起大灯，男生又默默一根根扳开女孩倔强蜷缩的指，将自己的掌心送过去，与她贴着，然后在等绿灯的间隙，缓慢地十指相扣。
大手与小手，摩挲着、挤压着、试探着、追逐着，终于，像是失联的电路碰头了。
酥麻的电流，小蛇般在血脉流窜。
林青蕊头皮一紧，屏住呼吸，不动了。
黎暗的呼吸频率明显快了，但人依旧是克制淡定的，轻佻的笑挂在脸上，像是他永不剥落的面具。
绿灯亮起。
男生松开手，转头看向女孩，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清浅、澄澈，像是两颗朝她徐徐坠落的星。
“林青蕊，明天见。”
黎暗说完，弯腰捏了一下她的脸，舔舔唇，喉结一动，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懒散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