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大会之后，她在营业部就过上了随遇而安的日子，无欲无求，听之任之，再也不急于证明自己。她忽然很欣赏那种精明势利，目光短浅，只着重于眼前利益的人，最起码能让自己成为利益的集大成者。文人气节，书本道理在职场的阴暗面完全行不通。
同样苦闷的还有严姐，那么多个任劳任怨的傍晚，她的敬业到底还是沦为某种牺牲，不知道季度奖金能不能对她的努力做出点兑现。即便如此，郁恬也不愿与其同盟，她想通了，她要离开营业部，尽一切可能。
每天，她总是尽早下班，趁着天光，陪大眼在院子里玩一会儿。这个小区里的人总是非富即贵，有几次她还看到了某画报上的电影女明星和某新生代当红男歌手，想着近距离讨点签名总不是问题。当然，她没有这么做，因为那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喜欢做的事。
最开心的还是和闵姨一起学烹饪，闵姨最擅长做姑苏菜，手法和兰陵菜很像，所以学起来一点也不难。相处得再好，闵姨也是方寸有度，从来不会逾矩过问不该问的事，看来能选在顾珩洲身边的，到底还是信得过的人。
顾珩洲照例每晚打电话给她，简单的几句询问，她总是机械性地一一应答，久而久之，也成了一种习惯。这般寡淡如水的生活，没有少年人恋爱的激情和冲动，却为她带来无限的自由，不知是不是该暗自庆幸。
四月的某一天夜里，她睁着眼平躺在床上，手边是毛茸茸的大眼。顾珩洲难得没有打电话来，她有些睡不踏实，连带着大眼也被弄醒，调整了姿势，把脑袋歪靠在她腿上。她摸起枕边的手机看时间，数字指向夜里十一点五十分，一向作息规律的她，顷刻间没有了睡意。黑暗里一片荧荧的白光照在脸上，窗外依稀有鸟鸣啾啾的声音，她无端地感到烦躁。
电话拨过去很久，都没有人接，她一时慌了，他说过手机会二十四小时开机，即便睡着了也不会离身，眼下这光景也不应该是故意不接的样子。她又拨了一通，正当她以为英语提示音要响起时，电话通了，那端很安静，没有任何声响。她试探地叫了声他的名字，轻如浮尘，“顾珩洲……”
回应她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过了一会，他用低哑的嗓音回复道：“几点了？”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快十二点了。”
他“嗯”了一声，又说：“怎么还没睡？”
她攥了攥手指，轻声问他：“身体不舒服吗？”
“睡一觉就好了，你赶紧休息。”
本想再安慰几句，无奈他语气强势，也可能不想让她担心。挂了电话她更是心绪不宁，后半夜睡得昏昏沉沉。想来也是，他一个成年人，身边又不缺人伺候，她这样隔着一百多公里的距离牵肠挂肚总觉得有些让人笑话。
翻来覆去，这一晚确实没睡好，第二天上班难免有些无精打采。中午午休时，没忍住又打了个电话过去，他还在咳嗽，好像更严重了，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那边还有其他人的说话声，听上去还在忙工作。
“先挂了。”
“顾珩洲……”
“还有事？”
“你注意休息。”
“嗯。”
挂断电话，她秀眉一蹙，想到明天就周末了，心里不由得生起一股子冲动……
四月份的天气变脸极快，乍暖还寒，跟开玩笑似的，这种天，很容易伤风感冒。兴许是自己想多了，可她又顾不了那么多，不见到人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刚下高速，一场淅淅沥沥的雨水就降了下来，将近七点的天色有些灰蒙，姑苏的高速收费站建得古色古香，在迷蒙的水雾里如同蜃楼一般。出了站口，她把车停在一边打着双闪，几条道也不知道该选哪个。
顾珩洲看到屏幕亮起时，刚和两位部门负责人交代结束，喝口水压了压嗓子眼，才接起来。
“顾珩洲，你在哪儿？”
听到女人的声音，对面的两人相视一眼，又探了探他的神情，一同起身离开。
门被带上，顾珩洲把领带往下拉了一截，神色稍缓，嗓音有些暗哑，“想我了？”
那边沉默了一小会儿，他听到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我来姑苏了，你在哪儿？”
……
一个小时后，她按照他给的定位，来到水岸林邸。因为事先被知会过，门卫认得她的车牌号，迅速放行。本来三十多分钟的车程，因为下班晚高峰被拖延至此，她把车停好，内心反而安稳许多，毕竟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从地下车库乘电梯来到指定楼层，一开门，她就觉得他脸色不太对，苍白无力，身上就一件轻薄的灰色衬衫，偏偏脸上还挂着笑，这让她觉得违和又滑稽，了无生气。
她凑近了，手背在他额头处贴了贴，明显还在烧。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笑说：“怎么过来了？”
掌心的温度还是滚烫的，她蹙着眉问他，“就穿这么点？”
他低头看了看她一身立领毛衣配灯芯绒阔腿裤的穿搭，再加上此刻的表情，有种管事小女人的味道，连忙解释，“男的体温偏高。”
她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甩开他的手，走到沙发处，把包放下，“年纪大的人容易免疫力低下。”
他双手插进裤袋，不恼不火，只是抿着唇笑，心情莫名地舒畅。走到她身前，一把圈住她的腰肢，要不是怕过给她，早就想亲上一口她得理不饶人的小嘴。
她温声问了句，“吃药了吗？”
“没有。”
“就这么扛着？”
“嗯。”
她从他怀里挣开，拿出电子体温计在他额前“滴”了一声，三十八度九。立马掏出几个白色小药盒放在茶几上，“这些效果比较好，我通常吃两顿就好了，如果今晚还不退烧，明天就去挂点滴，听到没？”
他点点头，一脸无辜，把她脑袋按进怀里，“看到你就好了一半。”
“别闹，不然我立刻就走。”
他低头看了眼她奶凶奶凶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生平第一次有人用这种语气威胁自己，要命的是他居然受用得很，可能真要栽在她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