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蛇摇晃着酒杯，优雅的依靠在光芒之下，阴影笼罩了祂的眸子。
看着眼前抽搐挣扎的艾伦，祂的眼里再也没有那种温暖的笑意，只余下高高在上的淡漠。
此时此刻，祂才真正表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狡诈、冷酷、傲慢、高高在上……
祂若有所思的看着密室中央离体而出的戴冠者，月白的辉光已经爬满了他的身躯，虚空的辐射为他编织了一套洁白的羽袍。
神性抹杀一切，脆弱的本我占据着大脑，发出疯狂的咆哮。
“连‘希望’都无法阻挡权柄的侵蚀么?难道真的要成为神灵才能挣脱既定的命运?”
“或者说……世界只是需要一个工具人?被权柄占据的傀儡更符合它的要求?”
羽蛇苦恼的抚摸自己光滑的下巴，那自己借势的打算就此破灭，后续计划全都要推倒重建。
不过……
一个被权柄占据自我，只留下冷酷如同机械一般的‘月亮’，似乎也有可乘之机……
无数的算计与阴谋浮现，祂现在可不是蒸汽的对手，虽然收回了隐藏在雕塑与艾哲红石中的权柄，但自己的状态真说不上太好。
好半晌，羽蛇闭上了眼睛，将心里的算计通通压下。
再怎么样思考也没有用，艾伦的情况不明，要算计他以后有的是时间。
虽然，看眼前的情况，他也很难压制权柄就是了，现在只需要等待就够了。
祂闭上了眼睛，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托着酒杯的手腕也停止旋转。
祂周围的扭曲越来越严重，那是世界的排斥，羽蛇现在还不能离开，至少要等到艾伦与权柄融合结束，不管融合后的那个人还是不是艾伦。
密室中再一次陷入寂静，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
抽象的心灵世界中。
在一处幽暗深邃的海洋中心，有一座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的小岛，小岛正中央的天上悬挂着一轮洁白的圆月。
无量的光辉投射，照耀了这个死寂的世界。
艾伦头戴月白冠冕，坐在小岛最高处一座自然形成的王座上，面无表情的注视远方的大海，漆黑的海面平静无波。
月光投射，进入海洋就被吞噬，深海之下暗流涌动。
但再怎么宽阔的海洋，都无法阻拦无穷无尽的月光。
小岛的棱角被磨平，怪石慢慢被转化为洁白的玉石，漆黑深邃的海也逐渐被转化，海面泛起涟漪。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生动了起来，小岛慢慢长出了散发着荧光的花，小岛被月光逼出大量的‘杂质’。
随着这些‘杂质’的远去，艾伦脑子那些美好的回忆也逐渐褪色……
温馨的、快乐的、感动的、悲伤的、暴怒的……
艾伦还记得这些回忆代表着什么，但却失去了对它们以及它们代表人物的感情。
‘杂质’在空中演化，化为一条条游鱼，大量的月光灌注其中。
这些散发着光辉美丽的鱼儿破开了海面的“封锁”，全部进入了艾伦的潜意识深海。
它们越游越深。
头顶海面上的月光越来越暗淡。
暗流将它们绞杀，鱼儿的尸体沉入海洋深处，随着它们的死去，艾伦沦陷的速度越来越快，感情也越发淡薄。
他……或者说祂，祂忘记了一切。
新生的祂只是很奇怪，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到底忘记了什么呢?
对了，我是穿越者，我叫做陈森，我也是艾伦·芬里尔。
我已经融合了月亮的权柄，我成为了这个世界最顶级的存在，我实现了过去自己的愿望。
我现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人可以再阻拦我！
虚空中的月光灌注，脑海内的知识越来越多，这种无所不能的感觉让人沉醉。
一位伟大的冕下……
哦...多么让人心醉的称呼。
不过，我真的好像忘记了什么，我是要干什么来着?
神灵也会遗忘么?为什么有人在呼唤我?克制?克制什么?
随着艾伦陷入思考，心灵深海的搏杀越来越残酷……
…………
通过鱼儿的污染，潜意识最后一道屏障失守，月光已经顺利的来到了深海的最底层。
深海之底什么都没有，这里是真正的寂灭，这里是一个名为陈森的男人抛弃过去的地方，一切生物都不可能存活之处。
漆黑、死寂、无声、绝对的安宁。
这里什么都没有，月光无孔不入，轻而易举的将它占据。
王座之上的艾伦思索着，流下了一滴眼泪。
祂很讶异，祂轻轻的挥舞了一下手臂，将那滴眼泪握入掌心。
“我的泪水?我为什么会哭泣。”
艾伦嘴中发出恢弘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奇。
祂盯着手中的泪珠，堪称恐怖的精神力向虚空发散，祂越来越感兴趣了，自己遗忘的东西。
“太有意思了，到底是什么触动了我，居然让我留下了眼泪这种低劣、懦弱的玩意。”
祂笑着探索着自己的心灵，此时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态度和语气的转变。
在经历了一圈探索后，‘月亮’无功而返，接着祂将目光投向海洋，眼中莫名带着一丝凝重。
“只有这里没有探索过了，不过我在畏惧、在期待……真是奇怪的情感。”
说罢，祂沉入了深邃无光的深海中。
海水避开祂洁白的羽袍，很快他就到达了海底。
祂扫了一圈，深海之下什么都没有。
这让祂有些遗憾，祂本来还在期待深海之下有着什么，就当做自己“诞生”的庆贺。
而就在祂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悲戚的叹息。
新生的“月亮”抬起了头，看向自己身后。
祂看到了无数残破的回忆尸体。
那是被“自己”抹杀的回忆，那是传自意识更深处的声音，它们奔涌着，咆哮着，自未知的远处冲击而来。
“月亮”皱着眉，看着这些残破的鱼儿尸体，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此抗拒又渴望。
祂挥了挥手，这些鱼儿尸体通通被打碎，在月白的辉光中，无数记忆碎片凭空浮现。
它们带着或许温暖、或许悲戚、或许愤怒的气息，翻滚着，排列着，形成了一条翻滚不休的记忆长龙。
随着祂将目光看向在深海翻腾的记忆长龙，无数片段如走马观花在它身上闪现。
以神灵的目力，只是一眼，就知道了这些记忆碎片代表的东西。
“六岁，自己的父母离婚了。”
“十八岁，高中毕业自己第一次出远门打工。”
“二十岁，在生日宴上被一些“好亲戚”问了些“家长里短”，自己非常的难堪。”
“二十三，攒钱开了一家小店，从此，再也没有听到“好亲戚”们关爱的声音。”
“二十五岁，旧冠疫情爆发，无力承担高额的房租，店铺倒闭。”
“二十八岁，自己因为家庭的压力…结婚、房子、车子、装修、亲戚们的芸芸教诲，一切一切的压力下……郁郁而终。”
所有的记忆都在从自己诞生的最开始，从那个叫做陈森的男人开始不断闪现。
“月亮”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片段，默默看着，一岁、六岁、十四岁、十八岁、到最后终结的二十八岁.......
这些回忆少有快乐，似乎他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悲剧。
小时候是留守儿童，成年了就活在家庭与身边人给予的压力里。
他一刻未停向前奔跑，法律、亲情、善良、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男人的责任……
这些抽象的东西变作枷锁，死死的将男人四肢束缚，让他只能注视光芒，无力的苟活在黑暗之中。
看到这里，“月亮”的眉头皱了皱，小指不自觉颤了一下。
直到......
原本包裹他的黑暗散去，那个叫做陈森的男人重生了，他从一个名为艾伦·芬里尔的小贵族身上苏醒。
此时，笼罩男人的黑暗才完全散去。
成为超凡。
尊敬的师长。
优渥的生活。
稍微放纵的在巨城内活动。
还有爱自己的女人。
这些记忆带着温暖的光，与上个世界记忆的灰败绝望泾渭分明。
“这些……是我?”
一幕一幕，记忆粒子组成长龙缓缓消散，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种种片段，“月亮”充满神性的脸庞带着迷茫，喃喃着。
祂缓缓转过身，看向深海。
不知什么时候，漆黑无限的深海里出现了一具无比庞大的扭曲尸体。
他身上穿着皱巴巴的白衬衫，皮肤惨白，双眼死寂无神。
只是一眼，一股深沉的绝望顺着视线，淌入“月亮”的心中。
直到现在，祂才明白了一切，明白了那个悲鸣叹息的到底是谁。
对啊，原来死在这里的人，就是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