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闻到雪的清香，赵斯斯摆手推开宫女递来的茶盏，循声看去。
隔壁露天台的雅座是傅幼鱼，一身白衣，艳光照人的脸上正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赵斯斯只是笑，没答话，宫女附在她耳边说道：“傅夫人病了，说是要休养两日才回晋国，傅家姑娘便也留在京城两日。”
赵斯斯听也没听，目光投向擂台。
此时，清高如傅幼鱼主动过来搭讪，很快被暗卫拦下，论是谁也不能接近赵斯斯。
傅幼鱼自当懂得赵斯斯怀有龙嗣一事，出行都是暗卫防守，一身缕金百蝶，雀羽霓裳似那紫色银河散落人间，傅幼鱼就觉得赵斯斯颇有宠妾十足的派头。
赵斯斯如今都怀上龙嗣，偏偏昭胤帝都不曾一道圣旨加封，这么一想，傅幼鱼照旧面露不在意，淡然一笑：“是我不知规矩了，竟忘记了夫人怀有龙嗣一事，夫人莫要见怪才好。”
得体大方，优雅仪态。
赵斯斯朝傅幼鱼看去：“无妨，大家都是来瞧戏的。”
傅幼鱼保持优雅的笑，理着裙摆：“夫人当真如世人所说柔和娇美，那我便坐着了。”
下方已是妖艳的小娘子舞动翩翩，赵斯斯瞧了眼看得正兴的方爷，这地儿怕不是他安排图己乐。
至于方才宫女说要什么也没听清，如今京城人多，这地儿没选对，赵斯斯也就没再多做心思离开，她倒是好奇。
花楼来了头牌，花楼素来有这个恶俗挣银子，那些男子即便家中有美娇娘，也哪难挡花楼头牌的初夜春宵，这些男子便是砸下银子也要争夺一番。
不久，铜锣敲响，小厮喊道：“最高价为北街聚福阁的何东家！芸萝姑娘归何东家！”
这就结束了？
赵斯斯都还没看。
傅幼鱼瞧着她的，即便隔着几道距离，那句话颇为清高的话依旧清晰入耳：“夫人也对这事儿感兴趣？据说聚福阁东家的夫人刚刚回老宅静修念佛，这才没数日便要纳新妾，古人诚不欺我，妻不如妾。”
赵斯斯玉指扶了扶乌发上的金步摇，珠玉缠金有韵律的微微碰撞，哂笑一声：“傅姑娘言之有理。”
言之有理、是那般有理了？妻不如妾！傅幼鱼没来由多抿了两口茶，目光迟迟落在那支颤动的金步摇上。
赵斯斯低着头，再看傅幼鱼时，眼眸里多了一些笑意，毫不掩饰的风情楚楚。
这一笑，于傅幼鱼来说，就像是挑衅。
暗想，这个赵斯斯，当真是把自己当成圈养的外室不成，可这妾不必以西楚皇后的身份立各种规矩，不必探茶都要讲究得体大方，不必处处端着累人的仪态。
如她赵斯斯，想怎样躺便怎样软着身挨，因她身后有顾敬尧撑着都无人敢直视她半眼，承恩宠可肆意妄为。
如她赵斯斯，几次三番忤逆帝王，都无人敢言语半句。
虽如此想，但傅幼鱼对此不屑，却还是笑着：“今日得识夫人，夫人还真是有趣。”
赵斯斯温和道：“既是念佛之人，想来宽宏大度得很，想来早已断情绝欲，又岂会在意纳妾一事。”
她顿了顿，朝傅幼鱼说道：“是吧。”
傅幼鱼顿时语塞，想讲什么却又无话可反驳，在她得知自己是为西楚先帝指定的九王妃，一开始还只是期待，得见到昭胤帝真正的容颜与气质，那些‘她才是他妻’的念头怎么压都压不住，烦躁到坐立不安。
强烈的渴望愈渐疯长，西楚最为尊贵的皇后本该是她的！是她的！
可是昭胤帝并不肯承认！
她却又无可奈何，晋国第一世家的千金又如何，婶婶是为昭胤帝的亲姑母又如何，根本就撼不动皇权。
无风无雨，空气燥得很，赵斯斯抿了几口宫女递来的润喉梨汁。
此事她真不会跟傅幼鱼算清楚，虽说摄政王妃是为她，二小姐这个称谓是为顾敬尧默许的，那份遗旨太多人去当真，傅幼鱼也是不知道真相，大概在觉得自己抢了她的东西。
赵斯斯没什么心思去解释清楚，当真便当真，顾敬尧都没说什么。
花魁一事落幕，擂台换了踩高跷的杂役，赵斯斯搭上宫女的手离位。
赵斯斯不着急回府，便在街上逗留许久，站在摊前摇着拨浪鼓，依旧记得她也给陆晋礼的孩子送了一个，但被顾敬尧截走了，想着便把拨浪鼓放回原处。
“啧啧、妻不如妾。”
跟在后头的陈安丢下银子，直接把小摊上的拨浪鼓全包了，方爷推了推陈安：“银子烧得慌？买一个不就成了。”
陈安推开方爷，翻了个白眼：“瞎操什么心，又没用你的银子，况且大冷的天，人小贩穿得如此少，多给些银子让人家收摊回家有何不可。”
方爷双手抱胸，还就一直贴着陈安走：“我也穿得少，你给我五十两好不好。”
陈安冷哼，抱着大盒小盒就走。
方爷还从隔壁摊顺了块酥糕就望嘴里放：“陈护卫，银子银子。”
“……”
“方才那个傅家的姑娘是怎么回事？你听到她们的对话没有。”
这事问点上了，可陈安并未靠得近，把耳朵往方爷的方向凑近：“我是没听到，但能感觉到火苗擦出了。”
方爷话多，总是不正经：“皇上见过傅家姑娘吗，皇上感没感兴趣？”
陈安换了只手抱锦盒：“当然见过了，傅家姑娘倒是瞧不出任何错处，模样也可，但皇上应该不感兴趣，若皇上感兴趣他当真不会顾及二小姐半点情绪。”
“你也知道，皇上若想要的人谁都阻拦不了，若不想要他真不会管半点，任你可怜到什么境地他都不会生一丝仁慈心。”陈安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赵斯斯的背影才说。
路上赵斯斯选择步行回府，严加防守的护卫便尽量将速度放慢，悠悠慢慢，足足逛了一个时辰才回到王府。
方爷同陈安就这么站在王府门外，就这么看赵斯斯走进府里，又见她扭头回来。
“你说，她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我看不透。”
“你说，她方才是不是同傅家姑娘吵赢了，这一路她好像有些开心，不太如往常般心情郁结了。”
“我不得知。”
“……”
赵斯斯已经站在那二人面前，微微一笑：“妻不如妾，知道么。”
彼时，顾敬尧已经站在赵斯斯身后，听得眉梢微挑，声音略显低哑：“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