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斯斯微微低头，但见，柳无双到嘴的话没再说下去。
可柳无双心里知道，赵斯斯是很喜欢孩子的，很喜欢的，在边关时，最上心的莫过于赵斯斯，她真的需要一个孩子忘却那些伤痛，有了孩子，她的心思姑且就没那么多乱糟糟的情绪。
没聊几句，赵斯斯忽然只瞧着柳无双怀里的小女儿，眼睛水灵水灵的，乖得不得了，啃着胖乎乎的小手，那可是她在边关时，日日两只烧鸡加猪蹄喂养出来的呢。
这一遭没来由的，情感冲击很大，那些曾经能轻而易举压下的狠心如今渐渐松动，这种感觉教她紧张教她只想逃避，赵斯斯忽然转身进府里，只给柳无双留下一句话。
“你日后可别过来了，他不留情面的，有事无事只会责罚你们，动辄血流尸陈。”
她岂不爱顾敬尧，曾经的执念在她骨子里都拔除不掉，一接触复燃，一接触复燃…
反反复复，被摧残得面目全非还是越陷越深，她已经不想深究，她的逃避是害怕变成后者，很多时候，在她情绪不好时，她竟习惯要他哄，要他的怀抱宽慰，要他的吻抚平，见他为自己付出她竟觉得理所当然！
这太可怕了！
回了金銮殿，赵斯斯就呆坐在窗前，那一碗又一碗安胎药不断递到她唇边，恍惚间看着书架上的檀木匣子，张嘴，近乎呆滞的吞咽。
为什么要再给她的人生负担上一条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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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来，承霖殿都是冷冰冰的气压盘旋。
帝王都在处理被耽搁数日的朝政，魏常海小心翼翼侍奉，手都抖得不行，眼下二小姐怀有龙嗣，本该举国欢庆，可昭胤帝半点喜悦没有，近日行事越发狠辣残忍半点都带眨一下眼，内阁都罚了大半。
魏常海都跟着心惊肉跳，被砸茶盏与折子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魏常海都数不过来。
“陛…陛下，可要摆驾回王府？”
回给魏常海的永远是沉默，沉默便是拒绝。
添了檀香，魏常海只能默默候着，小心翼翼端茶递水。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大雨，是突如其来的大雨。
承霖殿宽敞明亮，造就皆是上乘的隔音累墙，处处以绒毯垫就，即便外头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殿宇皆不受任何影响，半点闻不见，一来是为不影响帝王处理政务，二来国库充盈，三来不知。
顾敬尧注意到奉茶小太监的足靴隐约沾了雨水，未等官员上报何事，直接起身离开龙椅，那本折子都未合上。
魏常海眼疾手快，自动能懂几分，忙吩咐太监们：“快，陛下要出宫，速速去准备。”
轰隆隆———
这雨来得急，来得快，电闪雷鸣横行。
早些，赵斯斯困意袭来便小憩在美人榻上，贪凉，大开着紫金窗。
雨点是越聚越厚，越压越低，煞白的闪电炸裂开来，映亮整个上空，窝在美人的女子几乎是喘着粗气惊醒。
“父亲！”
轰隆隆———
雷鸣惊镇，穿透耳膜。
大汗淋漓，赵斯斯那一瞬仿若回到渝川涯那三日的电闪雷鸣，秃鹫啃食腐肉，万千尸体横陈，撕扯着血淋淋的场景。
赵斯斯惊坐起来，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闪电划出亮光，直直映着她的身影，赢弱又无力，光打过直将她的神色打得白到过分瘆人，明明心里在怕，可她依旧直直看着那道煞人的闪电袭来。
啪地电光仿若就在赵斯斯眼底炸开，她极其讨厌那道闪电，胸膛忽而急骤地颤抖，罗袖下冰冷的手指在反复收紧，眼前忽叠了一层又一层浓郁的黑，视线渐渐模糊，整个人正欲倒下。
轻轻地，她整个人被揽进一个宽大的怀抱，带着并未消融的风尘仆仆，来人不改冷漠，一声不吭。
鼻尖是好闻的乌木沉香，赵斯斯涣散地呢喃：“…顾敬尧。”
顾敬尧来时便清楚地听见赵斯斯口中那一声父亲，纵然顾敬尧心底知道她为何惊怕，也不想去回忆赵家军的往事，一低头，薄唇碰到了她发顶的乌发，被冷汗浸湿了些，柔软的冰。
那往事缠着她，也同样莫须有的缠着他。
雨未停，越下越大，窗扇接被宫女严实掩紧，惊天响雷总算少了些。
赵斯斯忽然道：“不许关。”
转间，帝王冷戾的目光落在跪地的宫女上，宫女一个劲儿的磕头，只好默默开了一扇窗，哆嗦着腿退下。
雷声滚滚而轰，狂风刮进，细碎的雨雾灌来，怀里的美人不忍蜷缩着身，顾敬尧单手解开龙袍，裹住美人藏到怀里，看着美人冷汗涔涔的颈口，眉头轻拧。
只听到她嘴里含糊的叫自己：“顾敬尧…”
顾敬尧低声“嗯”了声，也不知她清醒不清醒。
赵斯斯默了默，抬头仰望他：“帮我把父亲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好。”
顾敬尧随手拿来帕子，单手托着她的腰，帮她擦拭她额间细细密密的冷汗。
安静了一会儿，她好像不满意，语气很急：“你擦干净！”
顾敬尧只应：“好。”
她迷迷糊糊地点头，靠到顾敬尧怀里又睡下了。
顾敬尧同样沉默，不知过去多久，风停雨散，赵斯斯才渐渐睡沉。
坐了很久，顾敬尧才抱起她回榻上，掖好被子，转身去洗浴房。
隔着屏风，顾敬尧静坐在温池里听宫人回禀。
“回皇上，夫人吃入腹的药膳虽不多，总算犯呕的症状少了些，就是郁郁寡欢的，换了无数法子，城中最好的说书都请来了府上，夫人听到一半便犯困，偶尔训斥新来的宫女，大抵夫人用不惯。”
“还有…夫人偶尔做梦，但唤的从来都是陛下的名讳，大概，夫人是需要陛下的陪伴。”
宫人还在继续回禀：“但太医说，怕夫人体内的蛊影响到龙嗣，继而夫人恐有性命之忧，但觉得苗疆遗孤定有办法解决些，此事还凭皇上决断。”
“太医也交代，愿皇上能禁房事。”
禁房事？
顾敬尧也没说什么，湿着贴身长衫从浴池起身，任由宫人擦净换上赞新的便回榻上。
大掌避开她的腰身，轻轻将人揽进怀里，她睡得不安稳，呼吸都不匀，在她怀里也不老实，不知哪来的坏习惯，老爱蹭来蹭去，雪肌滑得像条不听话的鱼儿。
这女人怎如此不受教。
将她捉回怀里，炙热的掌心有意无意地抚了抚她的小腹，那里已有他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