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斯斯笑了笑：“是和殿下在一起的每一日。”
顾敬尧反手扣住她的手，五指穿插轻搁在桌子上，她的手凉得像是冰块般，下意识动作紧了几分，好像这样就能…捂暖她。
好像这样就能…紧紧抓住她。
他长久不说话，赵斯斯也不说话，灯火与漫天星斗间，庭院安静得能清清楚楚听到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今日。
西楚今日正式改国号，昭胤。
今日。
昭胤一年，三月初九。
今日。
是摄政王登基称帝的日子。
今日。
缘尽于此。
可她…也下意识扣紧顾敬尧温热宽大的掌心，无端抬头望了望星空，黑夜与星辰交融，美得像梦。
而她只能陪他走到这里了，再往前大概就是暗无天日的深渊，再也回头不了，不能再往前迈步，会跌得粉身碎骨。
不能。
她的记忆里关于顾敬尧，最美最纯粹的梦，已经封锁在东宫芙蓉池。
赵斯斯恍惚记得这里，在这里同顾敬尧成亲过了一年各过各的日子，也在这里度过最漫长的每一夜，他教她领略到的滋味，逼得这副身子，每次离了他都不成。
这里…是摄政王府。
也曾被摄政王滔天富贵娇养出来，也曾被摄政王骄奢淫逸圈宠出来。
赵斯斯在等，在等。
时间的流逝，粥在慢慢冷却，再无若有似无的白烟，等待中，却等到了顾敬尧的声音。
“紫鼎香炉熏的是迷迭香，你以为摘几支绣球就可以中和掉檀香味，粥里有马蹄莲花，两者相冲，一旦吸食大量迷迭香，这粥一旦入腹能瞬间使人昏迷过去。”
顾敬尧说着，声音已经冷淡到没有半分波澜，空出来的手重新拿起玉勺舀起粥，一点一点送到唇齿间。
是真的真的好难吃。
他明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
这回赵斯斯真触到他的逆鳞，早在她筹谋时，她就料到会有这天，她知道顾敬尧所有不可触犯的底线，只是与她预料中的有些许不同。
她以为顾敬尧会因这遭算计而迁怒发火，却不曾想顾敬尧还是面对所有，顾敬尧甚至不再阻拦，不再逼问为什么，只一层一层剥开她所有的举动。
赵斯斯自是知道摄政王的内力深厚，但药物不可能对他半点作用没有，摄政王也不是神，但他如今全凭骨子里的冷静维持下来。
“瞧清楚了，从没有哪个人能伤得了本王的脸，从没有哪个人敢将兵器抵在本王胸前，从没有哪个女子近得了本王的身，从没有哪个人敢给本王下毒，赵斯斯，你都干过。”
凌霄花瓣纷纷落下，飘进凉亭，是那么美，那么轻。
这风，却冷。
顾敬尧喝粥的动作不曾停下，干净的指尖紧了紧，白得近乎泛青，眸底盛过罕见的温柔如今半点不剩。
无端，赵斯斯心里头的委屈一点一点在崩溃，紧紧闭上眼，细长睫毛上全是雾气，咸涩泛开：“对不起…”
三个字似乎都蕴满了委屈，男人动作微顿，喉结滚了滚，以冷笑掩饰心底的情绪：“…没关系，你跑吧，如今城里城外都是精兵防守，杀出去，杀不出去你可跑不掉的。”
药物的刺激下，昏昏沉沉间，顾敬尧恍惚间记起在船上，那抹决绝跳下江的紫色身影，也恍惚记起在他身下几经辗转承欢的女子，每次都任他支配的女子。
她们竟是同一个人？
到头来什么样的她，都从未教他失望过呢。
顾敬尧慢条斯理地扬手，价值不菲的玉碗，砰——
本就安静的缘由，瓷器碎落的巨响便显得格外突兀的扎人耳膜。
赵斯斯本能瑟缩了下，呼吸一顿，咽回即将涌出的眼泪，语气还是堪堪带了丝丝鼻音的轻：“…杀不杀得出去，是我的事，但料想不到殿下内力如此深厚，如此烈的迷药还能撑到现在。”
顾敬尧偏头瞧她，她受惊的模样尽数落于眼底，想狠狠疼她入怀却又不知如何下手。
爱她，也厌恶她的欺骗。
“失望了？他们若伤了你，那就是你的事，本王这里可不心疼口是心非的女子。”
两人视线有一瞬的交接，赵斯斯仿佛一下跌进那无底的万古深渊，长睫落了落：“好。”
顾敬尧的长指抚了抚她眼尾分外的红痕：“怎么，宠坏了你的性子，天天想撞出笼，也看你能有几分本事。”
男人温热的指腹一下一下，如细密麻麻的电流浸入，赵斯斯没有躲避，匀着呼吸道：“本事没有，我素来心机爱骗。”
长指划到赵斯斯的下巴，两指挑起，四目相抵，深深的黑瞳里逐渐升起冷峭的残忍，语气却是撤了攻势，贴在她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声音满是温柔以待她：“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本王醒来最好是你守在榻边，本王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乖…”
不是诱哄，是逼迫。
他的薄唇落下，啃咬她肩膀，不容闪躲，赵斯斯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很久以前，雪地中、长廊下、马车里、他也曾三番四次警告她。
“这句话殿下说了那么多次，到底可还记得？”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这句话他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最后一次机会，是狠不下心来了吗？
他没言语，一如既往清邃冷峻，贵气慑人。
赵斯斯看着他，明明那么清贵好看的容颜，骨子里却带着几近疯狂的占有欲。
赵斯斯尽量把声音放低放柔：“自此，愿殿下岁岁安好，万里江山岂是斯斯能比肩的，斯斯人微薄弱，一无所有，忘记悲凉人生的斯斯，对不起啊…”
顾敬尧几乎厉喝出来：“赵斯斯！”
她凭什么说忘就忘！
她凭什么！
猛地把她抱在了怀里，用力到她的骨头都在痛，茫然地她看到屋檐四周的黑衣暗卫，察觉到，肩头越发生疼。
他在咬，发泄的咬，就好像那样会烙下属于他的痕迹，以及他的恨。
不知道为什么，赵斯斯落了泪，大概疼了。
“赵家的事，自此绝不再强加于你，你要明白，我若爱你，我就过不去。”
男人呼吸粗重，长眸通红：“所以呢，这就是你不恨萧其非的理由。”
“是…”赵斯斯微微抬头，泛在眼尾的薄泪倒流了回去，“我又不爱他，为何要强加给他，为何要去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