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最惊讶也最先说出口的不是黑白无常，也不是其他人，而是眼眶里已经浸满了泪水，一滴一滴跟着掉落的影子鬼。
怎么样他都不敢也不肯去相信，孟婆除了离开，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身上也有吗？你下的毒……”
影子鬼的声音倒是很平稳很冷静，完全没有他面上表现出来的惊慌失措和伤感。
不知道是强装冷静还是真的，已经心死了。
他的眼神很空，但是瞳孔里最中间的部分还是有一点不易察觉但却存在的光。
那道光反射着孟婆的样子，可是孟婆看不见。
樱宁看见了。
所以她看向影子鬼的视线里包含着可怜，但是更多的还是对他幼稚的嗤之以鼻。
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樱宁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时在地府里的样子，在地府的时候，她是一个浑身都柔软，永远用真诚的笑意面对别人的人，即使看到了不好的未来，她也从来不会拿悲观的态度还有嘲讽的情绪去和他人沟通，永远都是善解人意的温柔形象，像是什么都经历了所以什么都不会让她烦恼。
黑白无常看着樱宁，就连平时极其迟钝的白无常都开始为了樱宁的变化而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的心情。
不是悲伤，不是惋惜，是一种看着自己的朋友完全没了曾经模样性格之后延伸出来的悲凉，是对她一直以来隐瞒真相，戴着面具示人的悲凉。
“下了，”大家互相看完了互相想要看的人之后，孟婆才缓缓回答了影子鬼的问题，“我说的是所有人，无一例外，阎王和判官也同样不例外。”
孟婆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在场的所有阴差包括黑白无常都砸了个头晕。
所有人都因为孟婆的这句话而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连阎王和判官都不是例外……
“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白无常握着镰刀的手都快要脱力了，他完全觉得孟婆疯了，这个孩子，真的是被安遥控制疯了，“那可是阎王和判官，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阎王和判官算什么啊？”樱宁揉了揉孟婆的头发，不让她再去对付这些人的疑问，为她将长袍重新盖在了头上，“他们是你们的神，不是我们的，他们也是被选出来的，真正的神明，可不是他们。”
黑白无常的脸马上就黑了。
其他的阴差不知道，但是黑白无常是清清楚楚，包括刑天原也是。
地府的神明有三个，阿紫木，罗缨丹，含修。
前两个已经仙逝，剩下的那一个，虽然一直有听闻他背叛了地府，和天仙附子一伍，但是他们一直都没有相信，觉得这只是一种传言罢了，所以这其实才是真的？
那这件事会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难办的多……
樱宁眯了眯眼睛，看穿了黑白无常心里在想什么，“可用不上背叛两个字啊，这地府，这人间，本来就是神明创造的，神明能创造我们也就自然能毁灭我们。”
“这是他的地盘，想要在上面写什么做什么从来都是他的权力啊，你们有什么资格去评论呢，究其根本，我们都是被创造的。”
“冠冕堂皇的理由，”刑天原被扔在角落里，讽刺地对樱宁说，“都是为了满足私欲。”
“人，鬼，世间万物，被创造之后拥有了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情绪自己的体验，一代一代的传承，一代一代地对这个世界建设，这个人间早就是属于人类的了，人类也早就是属于自己的了，这世间万物早就不是神明个人的所属，是属于所有人的。”
“创造者有权利去毁灭，那也要在最开始什么都没有成型，什么都是虚无的时候，而不是在这百年千年之后，所有事情都更新换代之后。”
“别说区区一个含修了，就算加上阿紫木还有罗缨丹都不行。”
樱宁的嘴角弯起了幅度，看着刑天原一脸严肃地做着他的演讲。
“说的真好。”
猛地一下，刑天原本来好好地和樱宁对视着，突然就完全说不出话来了，眼睛里属于自己的光灭掉了，然后他就开始做出了很怪异的动作，完全不受控一样。
最离谱的是，在所有人觉得刑天原是被樱宁整了，要出事之后，他又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在他们面前跳着只有小孩子才会跳出的舞步。
就像是要活跃气氛，取乐所有人。
但很明显，这样的角色在别人的眼里其实就是一个笑话。
“樱宁，住手吧。”
黑无常看到刑天原的眼里是没有情绪的，但是樱宁能做出这样的行为，肯定是看到了刑天原内心的抗拒和痛苦，神通鬼能看见并且让人做出的行为，一定是混杂了伤害。
“你到底怎么了？”黑无常跪在樱宁四人的面前，但是姿态却还是和他们这些站着的人一样的，甚至还反过来同情樱宁。
“我们可以帮你。”
“笑话了，”樱宁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黑无常，然后再乐呵地回头看了一眼一声不发，站在旁边的拘魂鬼两姐妹，“得亏你们和黑白无常以前是好朋友，他们是不是只能对鬼怪和危险敏感，对旁人的脸色心情完全看不到啊？”
不需要拘魂鬼两姐妹回答，樱宁只是在讽刺而已。
讽刺黑无常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出这样的话。
“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樱宁的眼神很阴暗，对黑无常的情绪只有厌恶，“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状态下的真实，我讨厌当那个让你们觉得温暖的人，更加讨厌在这个地府为你们做事，这从来都不是我的本意。”
“我是神通鬼的后代，但却能在这里生活，你们觉得你们这是施舍的恩待？你们觉得你们好好地在照顾我？在照顾我的家庭？”
“不是的，”樱宁满腔的怒火一直堆积在自己的心里无法挣脱，“我们一家人明明可以好好地在外面生活，幸福安康，可是被阎王和判官带了回来，我们就被迫成为了困兽。”
“你们给好吃的给好喝的，但也只是喂给犯人吃罢了，这个地方有真正接纳过我吗？接纳过我的家庭我的身份吗？”
“神通鬼那件事情还不足够让你看清这里透露出来的本质？”
“就因为种族，所以我们活该被驱赶。”
“这样的世界，毁灭就好了。”
周边的物体都因为樱宁的情绪而变得很奇怪，所有笔直的物体都弯曲了，所有不是那么正的物体都开始变得笔直笔直的，所有都往反方向在变化。
这些跪在地面的阴差们全部被困进了一个圈里。
黑色的细沙，从地里钻出来，然后一点一点将他们包裹住，他们都看在了眼里，但是因为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所以他们完全没有办法反抗。
“要是药效过了，我可温馨提醒你们，不要靠近这个圈，也不要妄图从圈里离开哦，”樱宁靠近了他们一群人，然后用脚尖点了点圈外，“要是靠近了这块地方，你们就完了，魂飞魄散，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就连含修，都没有办法救你们。”
“现在，我们来聊点正经的事情。”
拘魂鬼两姐妹听到樱宁说这话的时候才抬了抬眼，变得有些感兴趣了。
“你们怎么想？要不要加入我们？”
“你这是突然想做什么？威逼利诱吗？在我们中了毒，又被你们困住之后，你还来问这个问题？”
影子鬼不顾身后长鬼的拉扯，直接语气很冲地对着樱宁说出了这句话，“你这样的问题，还不如不要问。”
“你的小跟班小小年纪脾气倒是挺冲。”樱宁瞥了影子鬼一眼，漫不经心的，完全没有把影子鬼放在心上，“我这个问题也不是问你的，当然，也不是问你们——”
樱宁指了指影子鬼，黑白无常，刑天原，还包括长鬼、食毒鬼以及夜叉。
“我是在问你们，你们这些阴差。”
樱宁笑着看着这些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过激举动也不敢做的阴差，“你们为什么成为了阴差，你们知道吗？你们曾经经历过什么，你们还记得吗？你们仔细想想，自己的过往，自己的遗憾，如果你们愿意，新的世界能给你们再一次重生的机会，你们不想要吗？”
大家都还是没有说话，甚至都不知道樱宁到底在说什么。
他们并不理解樱宁的意思。
他们觉得自己生来就就是阴差。
樱宁的眼神又开始变得同情起来了，她看向了黑白无常，有些疲倦地想要让他们帮帮忙，“和他们解释解释？你们应该是知道的。”
“阴差之所以成为阴差的原因，近乎所有阴差都是自己自愿留下的，但是他们能留下也都是因为执念和遗憾，成为阴差的时候，地府承诺过为他们还愿，还了吗？”
“就因为比起厉鬼，阴差要更好，所以故意用言语引诱他们成为阴差。”
“这是在帮忙？”
所有阴差都看向了黑白无常，一时之间，氛围开始变得奇怪了。
食毒鬼和夜叉一直都一声不吭的，把自己的存在感减到了最低，安安静静。
夜叉也一直都挡在食毒鬼的面前，像是在保护她，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异常，包括孟婆都没有，因为愧疚也好，因为不敢面对那些让她不自在的眼神也好，所以一直都挡着自己眼睛的她压根不会注意到空气中早就一点点地弥漫出了毒药的味道。
“怎么样了？查到是什么物质了吗？可以解吗？”
夜叉看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黑白无常那边，所以带着食毒鬼缓慢小心地移动到了最边上的位置。
“当然，这个算什么，”食毒鬼对于孟婆嘴里说的那么夸张的毒药完全不在乎，对她来说，这还只是小儿科，孟婆毕竟比她少了那么多年的修行，也没有她一直在森林里接触毒物的经验，所以她完全可以辨认出孟婆下的毒药究竟是什么，“麻烦的是，我觉得现在不是解药就能把他们解决掉的问题。”
食毒鬼看着这些阴差傻不愣登地完全被樱宁的话给引导操控，就感觉有问题了。
樱宁有神通鬼的血脉，能够看到未来，控制他人的情绪，这些阴差如此合一地顺着她说的话而朝着黑白无常看，摆明了就是被控制了。
尤其是，他们成为阴差好像还真的是有问题的，自身的抵抗力不行，再加上外界的加力，都不用浪费食毒鬼的精力了。
“那……”
“不知道是敌是友，”食毒鬼烦躁地啧了一声，然后更加靠近了夜叉，在他裸露出来的颈部上用嘴唇贴了上去，“别乱动！”
夜叉的脸都红透了，之前正经严谨警惕的状态也马上散了，他讲话都开始变得结结巴巴的，抖着嗓子问，“你你你……在做什么……”
食毒鬼对于夜叉的状态也是服了，她喘息着，像是在憋着什么劲头一样对着夜叉小声地说，“给你解毒！安静点！听我说。”
夜叉听到食毒鬼是在解毒，
夜叉没忍住地闷哼了一句随后马上用咳嗽掩盖，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颤抖着身子，汗水直接爆了出来。
“你解了毒吗？”
他的嗓子抖得不像话，整个人都是不可控的。
“解了，”食毒鬼看了一眼樱宁那边，然后动了动自己已经可以随意动弹的手，压在了夜叉的手上，“你控制一点，我知道难受，忍一忍就好了，我都可以，你还不行？”
“他可能真的不行呢……毕竟不是谁都是你的，食毒鬼，你可真是厉害。”
马上就把自己小鹿乱撞的情绪给压了下去，刻意地无视掉身后的瘙痒，“好……要我配合吗？”
“不需要，”食毒鬼看夜叉总算是安静下来了，嘴唇重新贴上去，含含糊糊的，“你只需要安静，不管疼不疼，你都给我保持镇定，一点动作都别表现出来，要是被发现了，就麻烦了。”
食毒鬼说完，也不等夜叉有什么反应的时间，露出了自己的尖牙，然后狠狠地咬下去，像是吸血鬼一样，将自己的尖牙插进了夜叉的皮肉里，黑绿色的液体从她的牙齿里流进了夜叉的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