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天仙附子。
我特别讨厌他，因为他总是缠着我，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去接近我，然后说着一些乱七八糟和外面世界有关的话。
每天每时每分每秒。
无论我躲到哪里，他都能找到我。
他总是给我带来一大堆的对我来说新奇的玩意儿，人类的玩具，人类的食物，人类世界才有的各种各样的花，甚至还带来了一个活物——人类的猫。
“它和你很像，”天仙附子坐在极其贴近含修的地方，然后把玩着他的长发，将小猫咪放进他的怀抱，“看起来高冷不愿意接近别人，其实就还只是一个小猫崽，动一动，哄一哄，宠一宠，就会乖的不行。”
我当时气极了，谁都不会喜欢被这样形容，我生气到连手里的小猫都不管不顾了，一把甩开想要打到天仙附子的脸上。
然后我就被反抓住了，我的力量在当时真的抵不过他，我直接被他放倒在地上，那只被我甩出去的猫，被他抓在手里，然后放在我的胸口。
软软的，毛茸茸的，还在呼吸，心脏的跳动是滚烫的。
天仙附子的呼吸也是滚烫的，直接打在我的面部。
我感受到的是鲜活的，有温度的生命力，不像是那些花草树木，这次是能让我感受到温热的跳动的。
太不可思议了。
“你总是被保护在这里，你觉得这是温暖这是家，你真的见过你以为你见过的吗？”
天仙附子那句话让我动摇了，让我第一次开始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了一种不一样的体验。
我想去看看。
我知道，那是欲望被开启之后的状态。
天仙附子算什么啊，只不过是一个古鬼之王罢了，居然能勾起他的欲望？
不敢相信。
但确实是发生了。
我养了那只猫，感受着它的一切，也开始接受天仙附子所有带给我的。
软糖是甜的。
山楂是酸的。
咖啡是苦的。
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人类做出来的又咸又辣的吃食，每一个都让我汗流浃背却又欲罢不能。
我还第一次喝了不属于仙境的酒，辣喉咙，但是喝完一杯之后的晕眩却让人感觉不错。
天仙附子带着我跳舞，我们光脚踩在我最喜欢的荷花池。
我彻底打开了欲望的大门，我也彻底地接受了天仙附子。
他给予我快乐，给予我谁都未曾带给过我的欢喜。
“欲望打开就打开了，只要你想要，我都会给你。”
“简单的，复杂的，你不需要被困在你的身份里，你也可以渴求。”
“当什么神仙啊，和我一起逍遥快乐不好？”
就是这么几句话，让我完全沦陷了。
天仙附子太宠我了，也太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我是神明，可是也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儿，本来只要把我好好地安放在摇篮里，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一旦把我放出来，让我尝到了骄纵溺爱的甜口，我就不会放手了。
我会索取的更多。
天仙附子没有原则没有底线的纵容我，所以，我变了。
我开始想要的更多也说出的更多也见的更多了。
我的那两位再也满足不了我了。
我被宠坏了。
所以当我接触到了真正的外面的世界，我开始不满意了。
这不是我想要的世界。
“这不是我想要的世界。”
安平看完了最后一句话，然后耳边就想起了含修的声音。
当他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含修就坐在他眼前。
但这个含修，他的头发还是长的。
“所以我要求去改变，所以得到了这样的结局，这是我的错，我承认，”含修提了提自己的衣摆，然后靠近了安平，“为了不让错误重复，错上加错，所以我必须去做点什么解决错误。”
“而你的做法就是去彻底将错误贯彻到底？”
“不，是重塑这个错误，让这个错误转变成正确。”
“即使是我沉睡了这么多年，这个世界还是一模一样不是吗？你知道我是怎么苏醒的吗？不单单是因为那些可怜的孤儿院的孩子，不单单是因为蛇骨婆的情绪变化，更多的，是因为这世间的恶意。”
“是恶意唤醒了我，让我没有办法再继续沉睡。”
“都是这恶意让我无法再安心。”
“你告诉我，不要去改变世界？”
含修笑着伸手掐住了安平的下巴，并且安平丝毫不能反抗的，被他的温度冰冻到动弹不得。
他看着含修，含修看着他，笑出了声。
“连你，都不干净了，起码，没有以前那么干净。”
“安家，唯一一个保存完整的除妖世家，你，安家的当家，都没有办法做到问心无愧了。”
“安平？！”
艾笑醒来的时候，这个空间里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完全的把她包裹住，让她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无论她怎么呼唤安平的名字，都没有回应她。
安安静静的，就像是曾经多次的情景。
可是这一次不是预知梦，艾笑蹲在地上，用手触碰着冰凉的地面，开始换了一个人呼喊，“含修？”
“你想做什么？”
可是没有回应。
也就像曾经无数次一样。
这样的感觉让艾笑很烦躁。
“出来！”这里空无一物，艾笑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想踢出去的脚都不能落到实处，“含修！”
“预知梦，很奇怪，你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才对，为什么会有预知梦的可能性？”
等到艾笑一个人在这里不知道呆了多久，含修的声音才缓慢地出现了。
“我怎么知道，”艾笑发现时间越长她就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并且这种情绪有点过分地脱离她自己的掌控了，她知道这又是火结界的影响，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影响力度会这么大，“这些都不是由我掌控的。”
“对啊，”含修笑了，轻声的笑，他好像很满意艾笑给他的这个回答，“就像你说的不是吗？普通的人类罢了，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命运，自己的命运都是早早地被预定好的，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艾笑，你说，你的这个运气是好，还是坏？”
“好，”艾笑感觉从胸口上传来了一阵疼痛，她蹲在地上，按在自己的胸口上，看着声音的来源处，还是一片漆黑，“命运好坏都只是一个定义，看你怎么看，这都是个人，都是主观而非客观。”
“说得真好。”
艾笑仿佛听见了含修鼓掌的声音，“你到底想做什么，直接来吧，别遮遮掩掩的。”
“你们劝不动我的，”含修没有直接回答艾笑的问题，“你也好，安平也好，甚至天仙附子也好。”
“不过看在你们辛辛苦苦这么久的份上，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等事情结束了，我会好好赔偿你们的，说实在话，你们比安遥要更适合那个新世界。”
“安遥他……”含修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遥远，有些虚无缥缈，“他变了……可我希望一切别变，可是都在变，这个世界早就不是我理想中的那个样子。”
“本来就没变，这个世界也好，安遥也好，你也好我也好，”艾笑越听就越觉得脾气上涨，含修真的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和天仙附子怕不是产生了什么化学反应，闹到了这种地步，“大家从始至终都是这个样子，你觉得变了，是因为你本来就从来没有真正去了解过这个世界，我们这些人，真正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艾笑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含修就默不吭声了。
不知道是因为发现有道理而不想讲话，还是因为他压根就不认同。
反正之后的时间里，任由艾笑怎么叫，怎么喊，含修都一声不吭。
艾笑累了，她坐在地上，怎么摸索周边都是摸不到头的，她连靠背都没有办法做到，只能挺直腰板坐在地上，纹丝不动。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长到艾笑都快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眼前突然闪过了一道光。
红色的。
艾笑猛地睁开了眼睛，想要再仔细看看，结果就发现，那道光来自自己的胸口。
她伸手想要去触碰那道光，但是什么都摸不到，她的手直接穿了过去。
紧接着的，在她愣神的时候，又突然出现了四道光。
绿的，金的，棕的，蓝的。
四种光的大小和她胸口的那道光的大小一样，直接在她眼面前飞，然后走过一轮过场之后，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围绕着她，宛如在玩什么游戏。
艾笑越发感觉到自己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叫嚣。
那是种吸引力，这四道光想要吸引着艾笑胸口的那道光和他们一起离开。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艾笑知道肯定有什么阴谋。
身上的力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大概是被含修剥夺了，她站起来都困难的，身边还没有一个东西可以帮她搀扶行走，她只能流着满头大汗地拼命往前走，想要试图去摆脱。
可是没有用，那些光反而因为她的行为而更加肆无忌惮了。
“离我远点！”
艾笑忍不住地说出了光芒出现的第一句话。
然后那些光就像是点燃了一样，放烟花似的，又一次在艾笑面前炸开，就像之前的记忆一样。
心脏开始极度的狂跳，跳出自己的胸口，跳出自己的喉咙，艾笑又一次感觉到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见。
“含修……你……”
“从一开始你们就弄错了方向，”含修有些叹息地说道，但是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他仍旧不愿意出面，不愿意让艾笑看到人影，任由她一个人孤独寂寞地跪在地上，独自忍受着痛苦，“那么多的结界，那么多的碎片，全部集齐全部消灭才能将天仙附子放出来？”
含修的语气里带着对人类天真的嘲笑。
艾笑的眼前已经开始全部黑下去了，她感觉到有人碰了碰她的脑袋，可怜她似的。
“你们是太看得起自己除妖师了，还是太看不起那个大鬼怪，天仙附子了？当年的结界能够封存他，也不是因为三大家族有多厉害，更多的是，天仙附子不想玩了，我不想玩了。”
“当年的那场战斗太难看了，让我突然丧失了所有的兴趣，让我一点点都不想继续下去。”
“那个时候安遥出现了，吸引了我们的眼球，我们突然对几百年以后的世界有了幻想，”含修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当然，这还是主要是我的意思，我想看看你们能成长为什么样子，你们能不能变化，你们能不能从这悲惨的死亡之中有成长。”
“唉……”含修本来越讲越激动的情绪突然又低了下来，他很失望，“可惜你们没有，所以我还是要醒过来，天仙附子也是。”
艾笑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去反驳含修这个神经病一样的发言了，她自己连动都动不了，胸口剧烈的跳动又突然变成了过度的低迷。
频率变得太低了。
“话说的太远了，这些都是借口，都是过去了，还是现在最重要，对吗？”
含修的本人总算是在黑暗中显现出来了，只是艾笑看不到了，她已经彻底昏厥了过去。
“你们都被耍了，安遥的局下的很大，让你们解开结界本来就是一个幌子，让你们一点点的接触那些故事，被那些故事动摇，才是安遥的最终目的。”
“你们被动摇了，即使你们没一个人承认，但是事实摆在眼面前。”
“安平不再是那个清冷的人物了，他开始暴躁，开始冷漠，开始对生命漠不关心，这个一直被他藏在心里的引子被勾了出来，现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摆脱不了了，他完全被自己的情绪操控。”
“苏明镜，一个小人物，但是把你弄得浑身都是伤，你从一开始就不信任别人，等到了苏明镜二次背叛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对吧？你把自己封闭起来了，你自己察觉不到甚至连安平都察觉不到，但是你的火结界都知道。”
“除妖师三大家族的毁灭终结也不都是意外，都是必然，即使是要求严格的除妖师，心里都有了杂念。”
“世界是到了该重来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