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微醺，朦胧迷幻。
垂眸撇了眼醉倒的二人，于二强脸上狰狞的刀疤，随着唇角挤出的笑容，显得越发诡异恐怖。
而在他没注意的瞬间，一双清亮黝黑的眸子，把他这一神色净收眼底。
这个月夜，兄弟间怀疑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冬至过后一月，大寒节气。
今年京城的雪，似乎下的比往年更大一些。
彭知县一家惨死的案子，终于落下帷幕。
多日来暗潮汹涌的京城，因着年关将近，逐渐恢复了它的繁花似锦，紫醉金迷。
在这起案件中，锦衣卫看似牵连在其中，但真正被查出的，都是些虾兵蟹将，不值一提的小喽啰。
也是，都是千年的人精，谁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一年，确实是多事的一年。
从六月彭知县的案子，到后来萧山查到的万通钱庄，总让人有种错觉，似暗中有一双手推波助澜，造就了现在的结果。
显然，最终获利最多的人，嫌疑最大。
“皓王的一手好牌，打得的确响亮，但是，二哥，这似乎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宋知书单手扶着下巴，说出心中的疑惑。
萧山靠坐在窗边矮榻上，端起面前新煮的热茶，轻抿一口，转望了眼窗外的雪景。
“天下能人异士众多，皓王府里的幕僚，就是你我，也做不到了如指掌。”
宋知书抬眸也看了眼窗外。
“是啊，自从周文廷投靠皓王后，咱们收到的有关皓王的消息，大多真假参半，不可全然尽信。”
冬季赏雪烹茶，最是惬意。
“瑜王这次栽了这大个跟头，说不定很快就要采取行动，回击一番了，他素来不懂什么是卧薪藏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看来这京城啊，是太平不了多久了。”
说着长叹一声，踱步至矮榻边坐下。
见他坐下，萧山拿起茶壶，轻缓平稳的给他倒上一杯。
“这京城什么时候太平过？有些人惯会粉饰太平，你又不是不知。”
随意把手里的佩刀往身旁一扔，宋知书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也不管茶水是否烫嘴。
“哎，说起来都是东宫空虚，太子未立惹的祸，也不知皇上为何迟迟不肯立储，可怜老百姓好不容易过上的太平日子，怕是又不长久了。”
此话一出，萧山立刻神色严肃，斜眼望了眼窗外，耳朵也不自觉的竖起，仔细聆听四周的动静。
“三弟慎言，隔墙有耳，陛下的决定，岂是你我能随口妄议的。”
无奈的撇撇嘴，宋知书知自己方才又说错话了，随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这不是看只有二哥一人吗？要是有外人在，小弟定是一个字都不会提的。”
见他这副模样，萧山知他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又想起他素来的习性，不由眉头紧皱。
“三弟，你以为皓王此番作为，指挥使大人与陛下会不知？你以为咱们私下言论，就不会被别人听了去？”
说着坐直抬头，清冷的眸子紧盯着对面的人，神色冷漠，声音阴沉。
“在这偌大的京城，就没有多少事能真正瞒过当今圣上的眼睛与耳朵，咱们身处锦衣卫要职，更要谨言慎行，时刻保持清醒，切不可因言谈举止而误了大事，或是招来祸患。”
停顿一下，似想到什么，阴沉的声音逐渐变得缥缈起来。
“你能想到的，你所知道的，别人岂会想不到？岂会不知？只要你有了想要隐藏守护的秘密，势必就要付出更多，想别人想不到的，做别人做不到的，如此也未必能做到万无一失，只不过是在延迟被发现的时间而已。”
相识近十年，宋知书第一次在自家二哥脸上看到如此神色，转念一想二哥如自己般家破人亡，不由心中惭愧，低头看着自己手心的掌纹，脑中似又出现小妹天真烂漫的笑容。
“是啊，没有秘密方能无敌，大哥二哥与我，皆是如此，不然也不能在这吃人的地方，至今保持中立。”
如此沉重的话题，一时勾的二人思念起心中隐藏最深的回忆。
萧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自己小丫头娇美温柔的笑脸，但仅是一瞬，便恢复清明。
抬眸见对面三弟一脸悲伤，不由轻声长叹。
“哎，三弟，逝者已矣，想开些吧。”
“不，二哥，小妹没死，我能感觉的到，只要我还活着，肯定能再见到她，真的，你要相信我。”
似要急切得到萧山的认同，宋知书猛地坐起，神色坚定肃然，双手撑着桌子，探身盯着他。
这大概是一直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吧，萧山心中一软，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做的太过残忍。
点点头，定神回望了他一眼。
“你也不要如此激动，二哥自然是相信你的，但你要记住，在没找到小妹之前，一定要保自己周全。”
得到想要的答案，宋知书逐渐放松下来，似又变回最初的那个文弱书生，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不少。
“大哥呢？近几日都没见他。”
似想缓解气氛般，萧山刻意找了个自认为轻松的话题。
提到于二强，宋知书立刻一脸嫌弃加不解的表情，拿过茶壶为二人倒上热茶。
“定是又被柳春阁的那位勾去了。”
端起热茶，萧山眉头再次锁起，沉思片刻，低声道。
“大哥此番难道动了真情？这样大的一个把柄，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定会造成大祸；三弟，你以后要多多留意大哥，遇事要多留个心眼，切不可再像之前那般随意。”
宋知书垂眸思忖片刻，明了二哥话里的意思，跟着点点头。
大哥这般看重那个妓子，且柳春阁背后的势力是谁，他们自然是心知肚明，再联想到前些时日他们三人私建的暗桩，传来有人暗中投靠皓王的消息，如此便要早做防范。
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萧山也不再多言，端过茶杯细细品茗。
脑中则是回想起前两日刘北传来的消息。
天津与京中的暗桩，的确有向皓王投诚的人，且都被清洗干净，自然这件事也引起了大哥与三弟的注意；至于京中知道郑成与吴亮行动的人，除了大哥三弟，还有好几人，一时分辨不出叛徒是谁。
刘东那边却是没有问题的，他这段日子一直盯着皓王那边。
说是皓王最近看上了靖安侯的二女，那个京城第一美人林冰兰，但靖安侯好像早把这个闺女许配给了刑部尚书赵玉的长子。
呵，这下有好戏看了，皓王这个肥猪，看上了自己最仰仗手下的女儿，且还要跟手下的儿子抢媳妇。
想来，靖安侯该是舍不得自家娇滴滴的女儿羊入虎口，就看刑部尚书赵玉有没有那个魄力了。
毕竟皓王的变态嗜好，整个京城的大小官员中，几乎是心照不宣的丑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