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鸿禧闻言一愣，挑了挑眉，“记挂刘敏或是恒王见何方迟迟未动、再起祸心？”
她点头，“如今有一个何方，将来必定还会有旁人。刘敏见何方迟迟不动手必定起疑，此处又是刘家祖宅，今日何老员外前来拜访并未曾避着人，若是走漏风声，只怕何家要招来杀身之祸...”
傅鸿禧笑道，“原是为此事。事关何府满门性命，连你都能费心记挂，何文斌心中会没又成算么？
“且不说何家自己便有护院，顺丰镖局的徐总镖师与何文斌更是相交莫逆的朋友。先前虽护送刘敏的妻眷去通州，那也是收钱办事，生意上不会唯刘敏一人效力。
“只要何家的钱给足，有顺风镖局的人守着，刘敏不敢轻举妄动。苏州城又不是恒王的地盘，只一个朱沉，也不敢任意妄为。
“至于何方，”他笑笑，不以为意道，“何府祖业原就是个养几个绣娘的染坊，能将生意做到今日这地步，何文斌是寻常之辈么？自己手下的人出了差错他势必另有法子处置。
“今日既能走到这一步，他已做好万全准备。斗不了刘敏，保全自家还是有些手段的，你放心就是。”
“那便真是我杞人忧天了。”她这才缓过神，抿唇笑道，“何家在苏州城有百年基业，还能差这一点人脉。即便是受难，也当是何家庆这些年作恶多端、何文斌管教不严、纵容得来的报应，终究与你我无干。我是欢喜傻了。”
将账本收回锦盒中，她又问道，“刘敏既能有心对付何家，势必也派人于暗中盯着你我，这地方只怕住不长久，等再过几日除夕...”
她哑然。说来可笑，去岁除夕时薛府尚笑语绕梁，转眼不过一年，老太太殡天、薛家满门下狱、薛怀义又只身回京，如今倒只剩下她一人孤苦伶仃。
哪里还有年节的喜意。
如今身侧只有傅鸿禧相伴，却也连累他一同不能回京与亲眷团聚...
放眼过去，但见傅鸿禧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髻，温言道，“今岁除夕，不妨去寒山寺熬一晚罢？”
薛绛姝闻言微怔，“寒山寺？”
他笑道，“寒山钟鼓，除夕子时会有高僧敲钟祈福，凡世俗子闻声可祈佑自身与亲眷平安。左右在城中也无趣，你我倒不如去寺中讨个喜气，等初一一早便启程回京。等过了这年，往后想要再来可非易事。”
寒山寺...
她猛然想起当年与他寺中同游，可惜那时正值暑日，未曾赶上寒山钟鸣，回京后每每想起时难免觉可惜；再过两日便是除夕，如今既已来苏州...纵是回京也不差这一两日，当是去寺中为双亲祈福。
浅虑后微微颔首，“如此也好，再过两日便是除夕，即便此刻回京，这案子也要等到过完年再审，也不差这几日。你我这便该动身收拾，免得刘敏以过年同喜为由前来试探，倒不好周旋。”
“你既嫌他，那咱们该早些走。”傅鸿禧笑道，“原也没什么包袱，只将就近的东西带走，等过除夕便可启程。不过若是刘敏来此处扑了个空，想来必定会派人满城打探，哪怕你我至城郊寒山寺，也未必能躲得过去。”
“理他呢，出了城任由他折腾，难道他还敢派人将我与兄长强压回衙门中？量他没那个胆子。”想起刘敏她便没好气，将手中的暖炉塞到他手中，轻叹道，
“左右要走了，也看不着他的后路，如此想来又觉得有些可惜。若能亲眼看见他的下场，想来我必定能欢喜几日，着人多放些爆竹。可惜了。”
自薛家出事后她虽也常笑，但大多时候笑意不及眼底，身上总环着一股微不可察的死气。今日尘埃落定她才算是松了口气，难得见她眼下添了些狡黠，傅鸿禧失笑，替她扶簪，“若要看必要留在苏州。可若不回京，将来我如何托人去薛府提亲，这可不妥。”
说着话手头还不闲着，指腹顺着步摇上垂着的流苏慢慢滑落，两指一并，将那流苏打了个死结。
可惜薛绛姝正被他先前所言哄的面色微红，倒未曾留意他手头的小动作，垂眸避开，“我去收拾东西。”言罢提着裙摆快步跑出去，生怕再多停半刻再被他哄去似的。
傅鸿禧失笑摇头，倒也不忍再逗弄她，兀自整理那些账本。
来时原本便没带多少行囊，纵是如今带上那些账本也不够是两个长筒包袱，他一手便可提起。先去城中酒楼里用过午膳，这才动身往城郊寒山寺赶去。
而如先前之疑，何文斌前来此处的风声果然不过几个时辰便传入刘敏耳中，刘敏自然再坐不住身子，立即出府去老宅寻他二人试探。
不过所幸走的及时，等刘敏去时二人已到寒山寺下榻，倒让刘敏扑了个空；再想派人去何府试探何方如今是否有动静收，便听着府中传来消息，何方因办事不利被赶出苏州、不见人影。
他这才慌神，再想去求朱沉时才发觉此人也早已离开苏州，便是先前一直在他身侧出谋划策的王全有也因他一时私心死于狱中，他如今已是左右无援、孤身一人。
...
这风声传入傅鸿禧耳中时，他已与薛绛姝隐姓埋名，在寒山寺中落脚。看他神色不动，陆远面色狐疑，“你先前不是一直让我盯着刘敏的动静么？怎么如今似乎得了多少钱一般，不准备收拾他了？”
傅鸿禧斜眸，“你是刘敏的手下，倒挺盼着他出事。”
陆远撇唇，“我虽是在衙门混饭吃，那也是朝廷给的俸禄，又不是刘敏厚待于我，换谁来任职苏州知府这个职位与我何干？不过看你这架势是大功告成了，预备何时启程回京啊？寺中清苦，不如除夕这日带周姑娘随我家去吃饺子，咱们兄弟两个许久未见一醉方休如何？”
“你家里我又不是未曾去过，不差这一回。”傅鸿禧不以为意道，“况且今非昔比，一点眼力见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