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海州口音！
庄紫娟和程紫山没有时间思考这是否是另一个陷阱，求生的本能让他们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奋力冲开暂时被火力压制住的包围圈，跌跌撞撞地扑进了越野车后座。
车门猛地关上，越野车发出一声咆哮，轮胎碾过碎石，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黑水镇，将那些重新开始蠕动、试图追赶的被控制者远远甩在身后。
车上除了司机，还有副驾驶上一个同样穿着便装但气息精悍的男人。他转过身，递过两瓶水和一条毛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两位受惊了。我们是‘归零’小组。”
“归零小组？”庄紫娟警惕地看着他，没有接水和毛巾。
“负责处理‘摇篮曲’及相关衍生事件的特殊单位。”男人言简意赅，“我们监控到黑水镇有异常信号活动，赶来迟了一步。”他的目光扫过程紫山苍白的脸和手臂上新增的擦伤，最后落在庄紫娟紧握着的、藏着芯片的手上。“你们拿到的东西，很关键。江傲然留下的‘后门’和‘自动播种程序’，比我们预想的更深入，更危险。”
“江傲然到底死了没有？”程紫山哑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男人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无法确认。地下实验室没有发现他的生物遗体。但无论他是死是活，他播撒下的‘病毒’已经开始自主变异和传播。‘乌鸦’军团的消失只是开始。黑水镇这些被控制的平民，证明‘摇篮曲’已经脱离了最初的军事应用环境，开始向普通社会渗透。”
他的语气冰冷而严峻：“我是石岸，战争结束了，但另一场战争，一场针对人类意识和自由意志的战争，可能才刚刚开始。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也需要你们手里的证据。”
越野车在戈壁公路上疾驰，将残破的黑水镇远远抛在身后。车窗外是无垠的荒凉，而车内，庄紫娟和程紫山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重。
他们以为摧毁了地下的乌鸦化身，逃出了旋转迷宫，就是终结。现在看来，那或许只是揭开了更大阴谋的一角。江傲然的阴影，如同无形的病毒，已经渗透进社会的血管。
拯救，还远未结束。“‘摇篮曲’并非用于控制，程先生。它是……一道防火墙。”
一边停下车，代号“归零”小组的负责人，将一份薄薄的、边缘卷曲的纸质档案推到程紫山面前。他们身处一间安全屋内，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空气里只有旧家具和灰尘的味道。窗外，海州的夜色平静如常，霓虹灯的光芒遥远而虚假。
“‘乌鸦’军团的沉睡指令，是我们发出的。利用的，正是江傲然博士留下的后门协议。”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技术参数。
庄紫娟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你们？是你们让军团消失的？你们知道这背后牵扯了多少……”
“为了阻止一场更彻底的、无法挽回的毁灭。”石岸打断她，目光第一次带上了沉重的分量，落在程紫山那张血色尽失的脸上。“程先生，你一直以为，江傲然是那个疯狂的‘造梦师’，是‘乌鸦’军团的幕后黑手，是策划了地下迷宫、折磨你和你妻子的元凶，对吗？”
程紫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缓缓收紧，几乎无法跳动。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难道不是这样吗？那个扭曲的、试图剥离他人意志的疯子……他亲眼“见证”了其化身乌鸦的毁灭！
男子没有等待他的回答，指尖点了点那份档案：“看看这个。最高密级，封存超过七年。关于‘冥河计划’。”
程紫山的手指带着不受控制的微颤，翻开了档案的封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微泛黄的合影。照片上，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站在一个布满仪器的实验室里，笑容意气风发。居中那个，眉眼清俊，眼神明亮，带着一种纯粹的、对知识的热忱。程紫山的呼吸骤然停止。
江傲然。
年轻的、他记忆深处那个最好的朋友江傲然。那个会和他彻夜争论哲学与科学边界、会在篮球场上为了一个球和他争得面红耳赤、会在得知他与庄紫娟恋爱时真心送上祝福的江傲然。那个……据称在七年前一次失败的军方高保密级别实验中，为保护核心数据、英勇殉职的江傲然。程紫山曾在他的葬礼上，捧着那面冰冷的国旗，泣不成声。那份失去挚友的痛楚和随之而起的、对不负责任实验的愤怒，曾长久地灼烧着他的内心，甚至影响了他后来的人生轨迹。
“冥河计划……”程紫山喃喃念出这个名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官方立项，旨在开发针对大规模群体性极端情绪的‘引导与平复’技术，初衷是用于应对骚乱、恐慌等公共安全危机。”石岸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微加快，“江傲然博士是核心心理学顾问。计划的最高负责人，代号‘摆渡人’……”
石岸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句地道出那个石破天惊的名字：
“……是海州的最高军事统帅，烟斗老人。”
烟斗老人！那个在战争阴云笼罩期间，在媒体上频频露面、言辞强硬、被视为海州强硬派代表、几乎一手将两州推向战争边缘的男人！
“不可能……”庄紫娟失声道，这个消息比地下迷宫的经历更让她感到荒谬和骇然。
“最初的‘摇篮曲’，确实是江博士为了安抚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而设计的辅助治疗程序。”石岸继续道，无视了他们的震惊，“但在‘冥河计划’中，厉镇海授意技术团队，对其进行了根本性的篡改和强化。目标从‘安抚’变成了‘绝对掌控’。他们要将它打造成一把武器，不仅能平息骚乱，更能……塑造民意，消除异见，让整个海州变成一架只有一个意志、高效运转的战争机器。”
档案后面附有几份技术纪要的复印件，上面的签名和批示，那凌厉的笔迹，程紫山在新闻照片上见过无数次，确凿无疑属于烟斗老人。
“江博士发现了这个转向。”石岸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惋惜的情绪，“他激烈反对，认为这是对人性的彻底背叛，是比任何外部敌人更可怕的灾难。他试图销毁核心数据，并准备向上级监察机构揭发。”
程紫山的心跳如擂鼓，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海中形成。
“于是，七年前那场‘实验事故’……”他的声音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