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九洛歪了歪头，那手便顺着她仍旧有些脏乱的青丝滑了下去，似乎并没有多少力气。
晏池秋淡然收回手，喉结轻轻滚动，压住了几乎溢出口的咳嗽。
“我适才是在问你，好些了吗？”
云九洛一愣，后知后觉道：“你是在等我？”
“嗯。”
“额，那个......多谢少主关心，我......臣女没事。”
晏池秋微微沉默：“昨日，什么情形？”
云九洛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实力不济，被一群灵植和不知什么动物围住了，差点死在那，好像是茯流前辈救了我。”
晏池秋心中一凛，终于有些后怕，噬灵藤本已极难对付，可这云雾涧中最凶残的却是“云冢”。
云冢个头极小，通体雪白，肉眼难以辨认，乃是大量群居的动物。
它们以云雾遮挡行踪，可以在其中肆意穿梭、吸取灵体的灵源，几乎是所有灵的克星。
只要他们隐藏在云雾之中，便可以将云雾笼罩之处变为真正的死地，故而灵界之人将其命名为“云冢”，云中坟墓。
云九洛体质特殊，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并不稀奇。只是他与莫寒都未曾想到，茯流竟然没有立刻出手。
而这一疏漏，几乎让云九洛再次殒命。
晏池秋面色更加苍白：“抱歉。”
云九洛眉头一皱，忽然站起身来。
“少主，茯流前辈还在等我，九洛便不多留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少女眉眼微垂，阳光穿过琼花树的枝叶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片模糊的阴影。
她樱唇紧抿，用力捏着手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不喜欢这样。
这人在灵后寿诞前夕救了自己，却又用一件衣裳，差点将她拖入地狱。
前日在寿宴上一身的血腥，此刻明显并未痊愈，却强忍着重伤坐在这里等她。
等她做什么呢？
又为什么要与她说抱歉？
不过是因为他以为自己是故人。
可她只是云九洛。只是云九洛而已。
她不想要晏池秋莫名其妙的感情，或者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弄。
她只想好好活下去。
少女的后背挺得笔直，一双凤眸平静幽冷如寒潭古井，无波无荡。
茯流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心中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喜的是她终于不再是那个一味相信他人的九落，悲的是，那她还是她吗？
茯流有些复杂地扫了云九洛一眼，忽然轻声问道：“还去吗？”
云九洛唇角轻轻翘起一缕笑意，点点头道：“既然是我的东西，哪里有不去的道理。”
茯流也笑了，云九洛清楚感觉到周身瞬间一片舒服的暖意，那些伤口处的刺痛似乎都好了不少。
她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一颦一笑引动天地能量，看来这一位的修为比她先前想象的还要恐怖。
茯流走在前方，云九洛也不言语，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两人渐渐走远，晏池秋终于忍不住，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后，不少琼花染上了点点鲜艳的血色。
一支玉瓶忽然落了下来，晏池秋一把抓住，从中取了一粒丹丸服下。
琼花树的树枝上，莫寒慵懒地倚着，折扇轻摇，唇畔依旧是那抹看似温暖的笑意。
“徐昭求我送过来的。”
“嗯。”
“你不回去？”
晏池秋将玉瓶放在一旁，闭目修养起来。
莫寒不再出声，他目光落在两人离去的方向，眸中划过悲悯，但愿她，不要第一次便想起那些吧。
......
云九洛打了个冷战，她蹙眉看去，脚下简陋的台阶仿佛没有尽头一般深入地底的黑暗。
周遭是无声的静寂，茯流面前飘在空中用来照明的翠色光芒，也在一片黑暗中越发阴森可怖。
她定了定神，继续向下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台阶终于走到了尽头，茯流转过身来，侧脸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看好我的步子，跟紧我。”
云九洛心中一凛，凝重地点了点头，奇门遁甲之类的东西她不是没有研究过，只是没什么天赋，最后还是放弃了。
看来眼前这长长的甬道之中，必然是有着重重机关了。
到底是什么让这位前辈如此谨慎，云九洛心中有些惴惴。
黑暗中，只余两人极轻的脚步声，云九洛全神贯注盯着茯流脚下，不敢错过一个步子。
过了不久，眼前忽然一片柔和的银白光芒。
茯流的声音恰到好处响起：“到了。”
云九洛抬眸看去，只见略显空旷的屋子中心，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碎片凭空立着。
时而向上，时而向下，仿佛随着自己的呼吸在颤动。
道道明亮却不刺目的银光自它身上发出，填满了整间屋子。
云九洛目光牢牢锁在它身上，不知为何，心中涌起越来越多的熟悉和渴望，最终仿佛被彻底迷住，抬手想要触碰它的本体。
一道翠色的光芒后发先至，隔在她与碎片之间。
云九洛骤然清醒，额头沁出冷汗，立刻心有余悸退后几步，不敢再看。
她竟然差点被这块碎片迷住？！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转头疑惑地看向茯流，茯流却并不看她，怀念的目光柔柔落在银色的碎片上。
“或许，你想知道的一切，都能在这碎片中找到。”
“也或许，你依旧什么都不明白。”
云九洛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茯流侧首看她，翠色的眼眸含着歉疚：“我只知道，你的灵海枯竭与此有关，它甚至可以说是你的一部分。但具体情况我也并不清楚。”
看云九洛的脸色依旧不太好，茯流又补充道：“你可以自己选择，是否要取回它。”
云九洛眸光不断闪烁，表情变幻不定。
枯竭的灵海，难以忍受的药浴，她想要的强大和自由，屡次任人宰割的无奈，无法保护余青萝的痛苦。
她眸中划过一丝狠戾，豁然抬头紧紧盯着茯流的双眼。
“我能相信你吗？”
茯流并不答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云九洛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从初遇开始，对方的确从未有过任何恶意，甚至，帮她救下了余青萝。
凤眸再次张开，少女瞳孔已经变成耀眼的银色。
“我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