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垂了垂眼角，努力让自己的眉眼显得平和些，眸子也微微眯起。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这双眼睛辨识度有多高，毕竟曾有不止一个人提过，像自己这样浓烈的凤眼到底有多么稀有，普通的凤眼温柔中带点犀利，眼波流转之间妩媚迷人，可她不同，她的眼睛中没有温柔，有的只是更加犀利更加霸气。
自己若是不装的平和些，难保这猪头不会察觉到什么。
“哼，以本公子的身份，我的英姿岂是你等刁民能见到的。”似乎是不屑，她说话时都没有看着猪头。
被这一动作惹怒，猪头嗤笑了一声，“公子，还英姿？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模样，穿着这身破衣服来跟我这装大爷，放屁！这是你家的狗吗，赶紧给我带走。”
许是觉得不过瘾，那猪头最后连那措都骂了进去。
狗？！卫青眼中寒光一闪，为了不被他发现，然后将眼皮迅速耷拉下来。
很好，又多了一件让自己想弄死他的理由。
那措不懂猪头口中的狗是什么意思，此时的一脸茫然落在猪头眼中更是显得好笑。
“哈哈哈，看看，这傻子什么都不懂还敢跑出来当好人！”猪头指着那措放肆嘲笑。
街上其余几个摊主听到动静也转头看过去，见到那小姑娘茫然无措的目光，皆放肆大笑。
卫青皱眉，那措的确懂得不算多，可被自己真心当做小辈来教导的人怎么能被这种地痞流氓嘲笑呢。
“多少钱，我买了。”她不耐烦的开口。
“什么？”
“我说多少钱，这个奴隶。”
“哼，想买？可以，五十两！”猪头伸出五个粗短且布满冻疮的手指，开门做生意嘛，送上来的银子哪有不要的道理。
“五十两？就这个半死不活的东西？”趁着那措分神的工夫，卫青拔出刀架在了地上不知死活的那人脖子上。“我现在大可以杀了他，省下我的银子，还可以解决了你们两个的冲突。”
“阿青，你干什么！”那措看着那把刀已经贴紧了那人的脖子，眼看就要划出一道血痕，慌忙之下也顾不得掩饰。
“阿青？”那猪头疑惑的重复着这个称呼，他怎么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称呼呢？
卫青怕露馅，连忙转移了猪头的注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些奴隶是属于官府的，从他们被刻上奴印的那一刻，就已经算是死了的。”
手中的刀又逼近了寸许，因为太过锋利，那人的脖子上已经浮现出了一条血丝。
“已经死了的人，我再杀一次是不犯法的。”
“你……胡说！他是我的货物，你敢擅自毁掉我的货物，小心我去官府告你！”
告我？卫青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首先，他不是货物，理论上来说，他是个死人，其次，所有奴隶都是属于官府的，官府不想养着这帮废物所以才放出来。而你们……”卫青环顾一圈。
整条街上看着这边冲突的摊主都心虚的低下了头。
“你们不过是拿捡来的垃圾来卖，这些奴隶都不是属于你们的，说白了这不过是无本的生意，这样的话，你觉得官府会浪费时间去办理你的案子吗？”
“哼，会不会不是由你说了算的！”猪头有些心虚，卫青说的其实是真的，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这些买卖奴隶的小贩子之所以会存在，也不过是为了从那些家中稍有余财的人手中扣出些钱来罢了，除非遇到真正的冤大头，否则是不敢卖出高价的，而那些真正有钱的士族高门，他们府中的奴隶都是提前去牢中挑好，统一送到府中的。剩余没有被挑中的就会赶到街上，被打骂被欺凌还是被买卖，这些事官府是不会管的。
干这种事，不过单看谁胆子大些罢了。
“哦？那咱们就试试，我杀了他，你去报官，看看是谁说对了。”卫青连看都没看他，手下用力，顿时那道伤口变得更深，小股血流顺着脖子蜿蜒流下。
“等……等等！”猪头看着那人，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二十两！不能再少了。”
“十两！”嘴上虽然在还价，可她手下动作却一点都没有减轻的意思。
“十两？！不行……”看到卫青手上因为握刀过于用力而鼓起的青筋，猪头知道自己再不妥协那人就真死了，到时候白白损失了一个奴隶，最后连十两都没得拿，至于报官？他又不傻，自然知道卫青说的对。
“好！好，好，就十两。现在他是你的了，死活不论，现在必须给我十两！”猪头怕这小子下手没有轻重真把他弄死，所以用飞快的语速说完这段话，算是单向达成了这笔交易。
卫青转过身来看着那措，眼中略带得意的耸了耸肩，然后从怀中掏出十两扔给猪头。
说实话，十两也有些多了，她私心更希望不花钱就把这人留下的。
“哎，起来了。”卫青绕着还在昏迷的奴隶走了一圈，选定了他身上最深的一道伤口，然后状似随意实则用力的冲着伤口踢了一脚。她可不想等会和那措拖着这家伙一起走，能让他醒过来自己走当然是最好的。
吓得那措在一旁直抽气。
月方被一阵尖锐刺痛的感觉惊醒，然后看到了一双深入灵魂永生不会忘记的眼睛，那双眼美丽、冷静、淡漠，看似绝情却又带有一点他读不懂的情绪，是感怀？
他在感怀什么？
“站起来，跟上。”那双眼睛的主人语气平淡的没有起伏，声音就像他的眼睛一样冷漠。
“阿青，他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能自己走。”那措向前一步想要扶起月方，却被卫青伸手制止。
“一个大男人，又不是缺胳膊断腿，不需要女人来扶，自己站起来跟上。”卫青撂下这句话便拽着那措先走一步，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威胁，“对了，你现在是我的奴隶，不要试图逃跑，当心我让你生不如死。”
月方看着这个男人冷酷瘦削的背影，沉默，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追了上去。
“卫青！”猪头在后面突然叫了一声。
他记起来了，这个身形，这个轮廓，像极了那个险些被自己打死的贱丫头，可惜时间过得太久，卫青也有了不少变化，现在的她与之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猪头只能这样诈她，试图验证某种可能。
就这一声，短促的两个字，卫青觉得自己瞬间就到地狱里走了一圈，身上的冷汗刷的流下，心脏都险些停止，她心中的狂暴因子在疯狂的叫嚣，想要不顾一切的将那个死胖子撕碎。
可她没有。
卫青连身形都没有僵过，一切如常，步伐平淡的继续向前走，也没有人能发现她牵着那措胳膊的那只手上暴起的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