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历届圣女的居所“玄霜宫”殿门下，那个“玄”字，忽然变成血红色的池，无数的修士在池边凄厉地哀嚎，魔修邪修手里举着刀在放肆大笑。
穿着这身红衣的周晚，觉得浑身奇痒，她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就走……
朝辞是在自己的辞欢殿的浴池中找到周晚的，流光溢彩的法衣随意丢在池边，原先身上精美讲究的环佩，也是散落一地，而这些东西的主人，正披散着发，闭着双眼，盘腿坐在池中，露出圆润的肩膀。
“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声音是朝辞从未听到过的凉意，他顿时一脸色一变，见女子再未看他一眼，僵硬地转身，出了去。
他斜靠在院子里那棵大树下，从白天，站到夜幕星河，双眼一刻也没离开过偏殿浴池的门。
他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只觉脑子一片空白，眼前不断闪动着女子厌恶，恶心，排斥，悲悯的表情，以及猛然推开自己，毅然转身而走的决绝。
一向拿的起放的下的她，如今又在思考着什么……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修长的腿阔步向着那门而去。
朝辞来到池边，看了眼依旧没动过的女子，他蹲在地上把法衣仔细归拢好，再把环佩一件一件徒手捡起，整齐划一摆在软榻上。
双手有些颤抖。
身旁的异响，使得周晚额头上的异物感更加明显，她抬手去摸，竟是那个被朝辞戴在头上的眉心坠，眉心坠外围的装饰被下水前自己振飞，如今留在额上的只剩下小小的一点，宛如长在皮肤里。
她下意识就要去抠，不远处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所以，连我送你的东西也不要了么？”
周晚一顿，放下手，睁开没有任何情绪的丹凤眼，没了往日的不正经，竟有些清冷，一瞬不瞬与男子对视。
朝辞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内心一慌，他不受控制一步一步下了浴池，不敢再看女子的双眼，他来到他身边，把女子光裸的身子抱在怀里，视若珍宝。
“晚晚，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男子趴伏在女子的肩上，声音极轻。
“你是不是觉得，从小生活在这里的我也很肮脏，觉得我冷血无情，每一年，竟眼睁睁看着万人无辜的性命牺牲在魔域，是不是觉得我也和那些举着刀的魔修一样，没有底线，没有心……”
“你是不是想要一个人离开，晚晚，如果你说是，我就立刻死在这里……”
朝辞的声音更轻了，似乎一根羽毛就能把他压垮，“晚晚，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你说过的。”
周晚低叹一声，她并不知道自己冷静的这半天加半夜，朝辞心里想的是什么，让他此刻竟如此脆弱敏感，感觉只要自己现在推开他，他就没了活下去的希望一般。
此刻，连抱自己，他都不敢用力。
她抬起长时间没动而有些僵硬的手，放在他的背上，感受到的他，立刻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生怕自己会走掉一般。
周晚情不自禁又叹了一声，她开口，只是声音有些哑，“朝辞……”
男子浑身一僵，“晚晚，你怜惜怜惜我……”
周晚有些内疚，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沉默会给朝辞带来痛苦，她不再说话，双手环抱住浑身湿透的男子，小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不安的心。
许久，男子僵硬的脊慢慢放松了下来，她依旧抱着他，轻抚。
“我周晚说过的话，何时反悔过。”似是想到什么，她嘴角微展，“我的朝辞不一样，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我的男孩干净、顽强，只是他没有能力去改变身边的一切，他努力自保，他不同流合污，他是我的莲，长于淤泥而不染尘埃，他是宁死也不会屈服的少年啊。”
扶在周晚后背的手在颤抖，那贴在脖颈处有温热的东西流了下来，她心疼极了。
她微微推开朝辞，扶正男孩不愿看过来的脸，那双十分美丽的桃花眼，此刻荡漾着水光，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纯净，带着些许被发现的无措。
嘴角带笑，她凑上去，吻住了他的眼睛，挂在长睫上微咸的泪珠在她嘴里发散，颤动了她的心。
朝辞哽咽，“晚晚，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带着我的骨灰离开，我不要再一个人在黑夜里惊醒，不要每天夜里都拿着刀在身上比划，想着今日如何活下去，我不要再做暗沟里的虫……”
周晚吻住他的唇，她不要再听了，不要从她的男孩嘴里说出这样的话。
两唇久久贴在一起。朝辞双手捧住周晚的脸，额头贴上自己送给她的坠子，轻启薄唇，两唇摩擦间，“我要和晚晚在一起，永远。”
“扑通”
两人双双坠入池里，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朝辞睁开双眼，里面浓烈的感情溢出，包围着周晚的全身，被这样毫不遮掩的情感注视着，她心跟着剧烈跳动起来，为他而跳……
波光粼粼的水中，她眉梢一弯，亲了上去，少年也热烈回应，黑色的外袍慢慢飘浮在水面，遮盖住了水底下彼此坦诚，再无阻隔的男女。
既然这里如此肮脏，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她想给无数个朝辞一个明亮的天空，如果她能，她愿意尽自己的一份力。
……
“哗啦”
女子从水里浮起来，无数的水珠顺着她晶莹的皮肤争先滑落，她刚扶住池边，忽然，被水里的什么拉住脚，她手一滑，还没上去，又被拉进水里。
“朝辞！够了……”
只听女子含糊说了一句，声音却被什么东西吞噬掉，尾音消失。
水光晃动，甚至被涌上地面，湿漉漉一片，人影宛如两尾鱼欢快畅游，一会在池壁，一会在池底，不知疲倦。
这时的周晚再次认同自己早先的一个认知，魔宗之人真的花样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