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一声清脆的铃响，门被推开，伊莉丝听见男人走进这家小店的声音。
通过吧台对面的镜子，伊莉丝看见了那个男人，他正在摘下头上的牛仔帽，胡渣雕刻着中年男人刚毅的脸——这张脸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一边走，一边整了整自己墨绿色的水手甲板服，掸了掸重工牛仔裤，紧了紧腰间粗犷的疯马皮皮带，脚上那双少说穿了五六年的伞兵马丁靴踩在复古印花地板上。
这个中年人走进这间复古理发店，毫无违和感，好像他本属于这里。
“如果可以的话，把那广东家居城风格的水晶灯换了吧。”
“还有，冰海的寒风磨砺才出维京海盗风格的重工地毯并不适合地中海暖阳熏染的意式复古。”
“老板娘，如果真的想要体现上世界名媛的妩媚，旗袍下的丝袜最好是透明的水晶袜，高跟鞋可以去江东北路那家手工店定制一双白色刺绣高跟鞋，细跟，高8.5公分最好。”
“至于姑娘们，装扮太雷同了……爱琴海的晚风吹不出相同的女孩，让她们拥有自己的风格吧。”
“老板，我很失望，你的性感和你的审美一样浮于表面。”
“对于不同美学文化需要做的是理解和尊重，而不是套用和杂糅。”
“什么都想要的孩子，往往什么都得不到。”
李长戈说着走过大厅，径直到了洗头的位置躺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走了一天，肩膀有些酸……哦对了，进门的地方请换成手工风铃，电子铃声真的太掉档次了，挑剔的客人是不会喜欢的。”
他叨叨叨说了一堆，姑娘们茫然地看向伊莉丝。
伊莉丝低头咬了咬牙，看着这位一身美式复古装扮的大夏中年人，他的话很装x，但是有道理。
她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又加入了方舟审判，她有了钱，有了权，还有超脱人类的长远目光。
但唯一甩不掉的是内心的自卑，她想用“洋气”甩掉身上的“土气”。
所有人都称赞她的美丽，同时称赞小店装修的格调。
只有这个男人，一上来就将她的骄傲贬得一文不值！
要不是周围天策联盟的巡查太紧，她很想把这个男人一刀刀分解开，一点点塞进下水道里。
于是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个优雅的笑容，扭动腰肢，轻摆那双软润肥美的黑丝长腿，晃晃悠悠地走向李长戈，她的左手在背后，一把剃头刀翻飞着。
李长戈闭着眼，享受着姑娘的头皮按摩，姑娘手指力道不错，李长戈享受得口歪眼斜。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终其半生，如梦泡影，谓之何求。”
伊莉丝转刀的手指停住了，也许是李长戈的话语有些禅意，用一句话总结了她前半生。
至少那几个姑娘是这样认为的，她们都是方舟审判培养出来的普通战士，战斗力等于经验丰富的不良人，内部称为“执行者”，她们生来的意义只是配合上级执行任务。
气氛凝滞在那里，所有人的动作停止，只有莲蓬头那里哗哗的流水声证明着时间还在流逝。
“按啊，不爽不给钱的！”李长戈闭着眼睛，不满地叫唤了声。
姑娘葱白柔嫩的小手继续在这中年人的脑袋上游走，清理着那为数不多却又倔强不已的头发。
伊莉丝低头看着躺椅上李长戈的脸，她还是觉得这个人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哪儿见过。
但是他说的这句话，伊莉丝印象深刻。
在基地里，某个无人的办公室里有着一幅字。
【终之十载，如梦泡影，谓之黄粱】
那个办公室很简单，一张老木桌，一张椅子，一个电风扇，一幅字，加上角落里一张面料发黄的躺椅再无其他。
可就是这个办公室，以伊莉丝的身份地位只能在学成完毕离开基地时远远地看见过一眼。
一个无人的办公室，却一尘不染，好像随时等着他的主人归来。
连基地里那些甲级的强者打开办公室时，表情严肃得都如同朝圣一般。
伊莉丝仔细看李长戈，这个男人好像有丙级的实力，可能有神格。
丙级，很强大了。
有神格，万里挑一。
可是，他和有权打开办公室的那些人相比，云泥之别。
“先生叫什么名字？”伊莉丝檀口轻启，身上的香薰味道随风萦绕在李长戈的鼻息之前。
“问名字？”李长戈闭着眼，原本带着笑意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重要么？每一个人的脸对应不了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的信息么？”
伊莉丝低头不语。
女孩的手在李长戈的头顶按着，这个男人说话越来越快：“拙劣的技巧，自以为是的布局，我不来这里，你们躲得过下一步拘魂么？”
伊莉丝还是低着头，那双妖冶的眸子眯起，心中暗道：被发现了么？他也是藏在天策府里的自己人？资料里没有说李长戈被替换……是了，最近组织被梁霄杀死了很多人，那些人的下级线人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可是他还有一点不明白。
“拘魂……是？”伊莉丝低声问。
李长戈猛地睁开眼睛：“你不知道？！”
他的眼睛好像审问一般盯着伊莉丝，伊莉丝只能与他对视。
看了很久，李长戈似乎确定了什么，再次闭上了眼：“那些贪婪的东西吞吃鬼的时候，也吞吃记忆，名单就在他的桌上，想抓，随时能抓。”
“你是说，梁霄身上的鬼？”伊莉丝小声问。
李长戈勾了勾手指，示意她俯身。
伊莉丝捂着胸口，慢慢向下，上身悬停在李长戈头顶三十公分的位置。
李长戈再勾了勾手指，伊莉丝秀眉紧蹙，并拢黑丝长腿，继续往下。
“小飞棍来喽！”一声急促的铃声打碎了弥蒙的气氛。
李长戈低头看向手机，大大方方地把手机给伊莉丝看。
伊莉丝芳心狂跳。
手机上显示三个大字——小梁子。
天策府只有一个“小梁子”。
天策府敢这样称呼大夏九州总监察的男人几乎都是甲级，除了亲自把他从幸福里公寓带出来的李长戈。
伊莉丝看着李长戈单手操作手机，潇洒地滑动接听，顿时紧张得手心出汗，下意识想要一刀划开李长戈的喉咙，让他闭嘴。
手机那头立刻传来梁霄低沉的声音：“姓李的，现在是你的修整时间，跑到4队搜查区做什么？”